一个女人如果打算写小说,那她一定要有钱,
庞大的黑铁号如同一只蛰伏于宇宙深渊的巨兽,在无垠的星海中静默航行。
伊薇尔的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流逝,她像一颗微不足道的星尘,淹没在远征军这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中。
每日穿梭于医疗舱、数据分析室,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报告和伤员信息,那些闪烁的字符和冰冷的器械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让她无暇他顾,甚至忘了时间的刻度,指尖在光屏上飞舞。
吉塞拉在旁边看着,密密麻麻的荧蓝字符印在少女的脸上、衣服上,好像也要把她裹挟进庞大的数据流,成为虚幻不真切的电子生命。
指挥官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闷葫芦一个,这小家伙也安静冷淡,如非必要,决不开口。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想象不出这两人谈恋爱的场景,总觉得他们会大眼瞪小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吉塞拉清了清嗓子,带着一贯爽朗的笑意,拍了拍伊薇尔的肩:“小家伙,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要抵达联邦中央星港口了。”
伊薇尔纤长的手指在光屏上微微一顿,数据流在她银色的瞳孔中戛然而止。
中央星……人类共和联邦的权力中枢。
她恍然抬头,透过舷窗,遥远星河中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如同瀚海中的一颗明珠,正逐渐清晰。
明明已经逃离了囚笼,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竟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像是漂浮在失重宇宙中的蒲公英,不知将去往何方,又隐隐带着一丝对未知的、微弱的希冀。
次日,当黑铁号如同归巢的黑色巨龙般缓缓驶入中央星第一星港时,整个联邦都为之沸腾。
伊薇尔并没有亲临那盛大的欢迎仪式,她只是在吉塞拉为她安排的临时休息处,通过公共频道观看着实时转播。
屏幕里,联邦议长,一位头发花白、笑容和煦的老者,正率领着一众军政要员,在红毯的尽头等待。
无数媒体的浮空镜头如同逐光的蜂群,将这历史性的一刻传递到联邦的每一个角落。
星港外,民众的欢呼声汇聚成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冲破屏幕,直播间的弹幕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滚动。
当镜头聚焦在缓步走下舷梯的桑德罗身上时,弹幕的密集程度达到了顶峰,那些文字像是凝聚了联邦所有雌性的费洛蒙,赤裸而狂热:
“啊啊啊!指挥官大人!这腿!这腰!这禁欲的气质!我想被他按在指挥台上狠狠办了!”
“前面的姐妹带我一个!想给指挥官生一支球队!不,一个军团的龙崽!”
“这该死的压迫感!我缺氧了!指挥官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当场排卵!我愿为他献上我的腺体,求标记!”
“黑色军装yyds!指挥官大人就是行走的荷尔蒙炸弹!谁能得到他,谁就是联邦最幸福的女人!”
“只有最顶级的向导才配得上我们的战神!那些庸脂俗粉都给我滚开!”
伊薇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文字,又认真地审视着画面中那个男人。
桑德罗·兰开斯特。
S级哨兵,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
他身着笔挺的黑色军装,肩章上的金色星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黑曜石般的短发利落服帖,衬得他那张冷峻的面容如同古希腊雕塑般完美。
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星辰寂灭的力量,薄唇紧抿,勾勒出坚毅而冷酷的弧度。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凝聚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伊薇尔的目光在他英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停留了片刻,一个荒唐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如果……如果她今年的发热期无法顺利度过,是不是可以……找他?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她自己掐灭。
她想起数日前在黑铁号走廊上的那次偶遇,他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那寒意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
算了……
欢迎仪式要接连举办好几天,但吉塞拉第二天就出现,带着伊薇尔前往位于中央星核心区域的1号白塔。
白塔,向导管理与精神研究总部的代称,是人类共和联邦中所有向导神往的圣地。
那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白色巨塔,通体由一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特殊晶石构成,塔身线条流畅而优雅,直插云霄,仿佛是连接天与地的圣洁阶梯。塔的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无数蜂巢般大小不一的六边形窗口,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神圣而威严。
而且,面试的过程出乎意料的简单迅速。
伊薇尔只是站在一台精密的精神力检测仪前,闭上眼,释放出自己那微弱却纯净的精神触丝,几分钟后,负责考核的白塔高级向导便微笑着宣布她通过了实习考核,实习期一年。
办好手续,吉塞拉又马不停蹄地将伊薇尔送到了她未来的住所——绿洲社区。
这里是联邦为见习向导和低等级向导提供的居住区之一,环境清幽,安保严密。
吉塞拉将一枚小巧的移动终端和她的联络方式交给伊薇尔,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远征军刚刚返航,她有太多的事务需要处理。
伊薇尔一个人站在屋子里。
房间不大,布置得极为简约,一张舒适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嵌入式衣柜,还有一个小巧的独立卫浴,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一扇宽大的落地窗将清晨的阳光尽数引入,洒在浅色的木质地板上,温暖而明亮。
伊薇尔环顾着这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的淡淡味道,她缓缓地走到阳台的落地窗边,伸出手,指尖轻触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玻璃。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古籍的复刻版上看到的一句话——
一个女人如果打算写小说,那她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伊薇尔不写小说,她也不想要很多钱,但这间小小的、朴素的房间,却是她从小到大,从拥有记忆开始,真正意义上拥有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在这里,她不必伪装,不必忧虑,不必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个喜怒无常的恶魔会突然出现,伸出魔爪,将她拖入欲望的深渊。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将她包裹。
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那双长久以来空洞无波的银色眼眸里,漾起一丝细碎的、宛若初生星辰般的光芒。
她张开双臂,深深呼吸。
旋转。
长发漫漫展开,裙裾卷起雪浪。
整个人裹在暖融融的光里,像是刚出炉奶油面包上融化的蜂蜜。
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起点,一个可以让她暂时停靠的港湾。
虽然渺小,却充满了希望。
自由,这个她用尽一切去追寻的词语,似乎在这一刻,离她近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