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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负伤

  回到伦敦,地铁已经停了,他沿着大路慢慢往酒店走。
  凌晨一点的伦敦,夜生活正热闹。他路过一条酒吧街,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从门口摇晃着走出来,满街都是啤酒的味道。
  他绕开他们,顺着街角继续往前走。
  然而还没走多远,他就看见了马路对面两个熟悉的身影。
  沉乐琪和梁昭君。
  她们正被两个白人半拖半架着往前走,头发凌乱,衣衫松垮,脚步虚浮。
  梁昭君几乎是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沉乐琪还撑着些意识,嘴里含糊地骂了一句什么,脚下一绊,男人咧嘴笑,把她捞起来按在自己怀里。
  沉时安眸光微闪。
  她们走路那种轻飘的姿态,他见得太多。九龙城寨那种夜里没人管的巷口,就经常有女人被灌药拖走。
  他勾了勾唇角,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转头继续向前走。
  走到红绿灯前,他脚步一顿。
  他又想起沉纪雯。
  她和这个堂妹是真的亲。
  他见过她们互换首饰、低声说笑。
  湾仔那次事发后,虽然沉纪雯没有维护沉乐琪,但沉时安看得出来,她并不希望他太过追究。
  沉时安低头,长长吐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已经带着她们快要拐进巷口了。
  他扫了一眼周围,路边施工围栏旁有一截断了的铁棍,被雨水和泥土裹着。他弯腰拾起,手掌握紧那段冰凉粗重的金属转身,向他们走了过去。
  他走到过去时,她们已经被按倒在地上,两个男人正解开裤子往裤裆里掏。
  沉时安用铁棍抵住其中一人的后脑。
  两个白男回头,看见一个瘦削的亚洲少年站在夜色里,穿着普通,脸色冷淡地看着他们,又朝地上两个女人抬了抬下巴。
  意思是要他们放人。
  “滚。”被铁棍抵着的男人吐了口痰,根本没把沉时安放在眼里。
  另一个人笑出声,快步朝他冲来:“你他妈找死。”
  沉时安没动,直到那人扑到跟前,才侧身一让,铁棍挥出,砸在对方的膝盖上。
  清脆一声。
  那人吃痛大吼,抬手反抓沉时安的脖子。
  他反应极快,身体下沉,两腿勾住对方膝盖,一撞一绊,男人重心失衡,往后摔倒。
  另一个人回过神来,裤子还没提好就吼了一句,冲了过来。
  对方人高马大,拳头带风。他反身躲避,但终究慢了一瞬,拳头砸在他脸侧,颧骨处剧痛一窒,整个人摔倒,半边脸麻木。
  他咬牙站起,铁棍横过前臂,挡住对方再次挥来的拳头,再借势一顶,棍头重重击进男人腹部。那人弯腰干呕,踉跄退了几步。
  沉时安趁势抄起地上一块碎酒瓶,猛地起身,将玻璃划向对方脸颊。
  “啊——!!!”那人捂住脸,痛叫着倒退,血顺着指缝流下来,转身跌跌撞撞逃了。
  另一人还想再起,他转身反手一棍砸在对方头上。他手上的动作冷漠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那人再次跪地,昏死过去。
  沉时安喘着气站在原地,脖子和手臂都有擦伤,呼吸有些发紧。棍子已经被踩弯了,他随手丢在路边。
  等气息顺了些,他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
  一只手抓住了他裤脚。
  沉乐琪眼神迷离,脸色潮红,意识已经半昏,但她还能勉强辨认眼前的人。
  她声音沙哑,“你……帮帮我们……”
  沉时安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整个人软塌在地,化妆糊了一脸,鞋子不知丢哪去了,膝盖破了皮。
  他蹲下,把她和梁昭君的包都翻了一遍。
  钱包还在,但几乎空了,现金被掏光,只剩一些卡。
  他骂了声“蠢”,站起身招手拦车。
  花了十分钟才拦下一辆车,司机司机一见状皱起眉头要开走,明显不想载这些麻烦。
  沉时安拦住车,掏出仅剩的五十镑钞票。司机看了眼金额,这才点头。
  他把两个女孩一个一个扶进车里,自己也坐上副驾驶。整路没说话,眼神淡淡。
  到了酒店,他让司机等一会儿。他不知道沉时明的房号,只能让前台帮忙打电话找他。
  前台犹豫片刻,又看了眼车上的情况,摇头叹了句“青少年”,还是照做了。
  沉时安退回门口,站在车外。
  夜风透凉。他低头看了眼被玻璃划破的手背,血已经结痂,干涸发紧。他动了动手指,骨节间轻轻作响,然后抬眼望向酒店正门。
  约莫两分钟,沉时明匆匆下楼了。
  他只穿了件T恤,头发乱着,眼神还带着点没睡醒的阴沉。看见沉时安站在门边,脚步顿了顿。
  “车里。”沉时安没解释,只偏了偏头。
  沉时明走过去,打开后门。
  沉乐琪整个人歪在座椅上,裙摆皱巴巴地卷到腰间,裸着的膝盖破了皮,脸色潮红,意识昏沉。她似乎认出了是谁来接她,断断续续叫了声:“哥哥…”
  沉时明没理她,低头一把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他动作利索,也没多问,只在转身时朝沉时安轻轻点了下头。
  沉时安没说话,靠在车门边,看着他抱着人穿过大堂,电梯上行的“叮”声在夜里响得特别清楚。
  他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拉开车门,把梁昭君拖了出来。
  她更糟,几乎是整个人瘫着,鞋也丢了一只,头发贴在脸上,身上有酒味,也有点呕吐味。
  沉时安怕她吐到他身上,半拖半拽地把她弄进酒店。
  他翻了她包里的房卡打开门,接着一松手,将她甩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梁昭君翻了个身,喃喃了几句,没醒。
  夜里两点。
  沉时安回到自己房间,脱了外套,手臂和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擦伤,右手腕也扭得不轻。
  他洗了把冷水脸,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忽然笑了一下。
  简直有病。
  沉乐琪那种人,死了就死了。没人看到他,他再往前走五十米,回到酒店睡觉,明早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但一想到她真死了,沉纪雯还要为她伤心难过,他心里就一阵烦躁。
  这次出来带的钱就那么点,他也没有信用卡。
  沉时安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钱包,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沉时安就醒了。
  手腕一夜未动,已经肿了起来,颧骨底下有暗红的淤痕。
  他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脸上的伤虽然没有昨晚那么鲜明,但颧骨旁那一块还是肿得厉害,青紫斑驳,嘴角裂了一道口子,唇边干裂得发白。
  他洗了把脸,用指腹把头发稍微往下压了压,把伤处遮一点,又去前台要了创可贴贴上。
  早八点要上语言课,他准时进教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打进来,伤口被光照得有些疼。
  老师一下子便注意到他,语气关切地问:“沉同学,你的脸怎么了?”
  教室里一静,几道目光转向他。
  沉时安眼皮抬了一下,声音淡淡的:“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师皱眉,眼神带着点怀疑,却也不好多问,只点点头:“注意安全。”
  他点头。目光垂下来,看着笔记本上的字。
  他写字一向工整,这会儿却有点飘。他左手写字,右手放在桌下,不敢用力。手腕动一下就像针扎一样疼。
  课后有同学来打招呼,是前几次讨论课上聊过的美国学生,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饭。他礼貌地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有事。
  对方也没多问,只点头走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把书装进包里,刚准备离开,就在转角处看见了沉乐琪。
  她也看见了他,原本朝着相反方向走的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朝他走来。
  她脸色比平时苍白些,眼下有点发青,眼神看起来还没完全恢复清醒,但也不是醉意未醒的模样了。
  沉乐琪看着他脸上的淤青,眼神轻轻一滞,低声说:“……谢谢你,昨晚。”
  他点点头,不想说话,绕过她继续走。
  沉乐琪左迈一步拦住他:“你不问我昨晚怎么回事?”
  沉时安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关我什么事。”
  沉乐琪笑了一下,像是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她没再追问,只顿了顿,说:“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
  “你不用道歉,”他打断她,带着明显的疏离,“我对你怎么想的没兴趣。”
  沉乐琪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好。”
  沉时安抬脚离开,不再理她。
  走出教学楼,他没去食堂,绕到教学楼后面的水龙头,接了几捧水喝。
  英国的自来水水带着金属味,他咽得慢,却也喝得干净。
  他以为能熬过去,结果到了下午参观蜡像馆的时候,低血糖反应还是上来了。
  蜡像馆内灯光昏暗,人潮拥挤,耳边尽是游客的惊叹声和闪光灯咔哒声。
  沉时安站在人群后,不紧不慢地挪动步伐,他已经快二十小时没进食,有点头晕,脸上冒着冷汗。午后的展厅冷气足,空气里是凝滞的香水与人汗味,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快点,别掉队!”前方老师喊了一声,他抬脚跟上。
  等终于参观结束,学生们陆续上车。
  沉时安坐在车尾,身体贴着车窗玻璃,额头有点凉,心跳却很快。他把帽子压低,手臂环住肚子。胃里又是一声极响的抗议,“咕噜”地传遍车厢。
  几排前的男生先是一愣,紧接着笑成一团。
  “谁啊,这么饿?”
  “沉时安?哈哈哈,不会吧?”
  几个男生打趣的语气里夹着轻蔑。
  沉时安没动,只是闭上眼,仿佛根本没听见。
  就在这时,沉乐琪忽然开口:“有什么好笑的?”
  沉乐琪的声音不高,却让笑声瞬间止住了。她坐在靠近中间的位置,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神情并不友善。几个男生尴尬地笑了笑,缩回座位上。
  沉时安睁开眼,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回到酒店已近傍晚,回到自己房间时,整个人已经虚脱得厉害。他开了水龙头,喝了两口凉水,胃里像落进空罐,溅起一声空响。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手撑着地板。
  敲门声响起,他没动。
  对方又敲了一下,比刚才轻,却更有耐心。
  沉时安咬了咬牙,撑着地板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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