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偷光
过户后第叁天,沉时安约了午饭。
地点是地铁站附近的一家泰餐厅,天气冷,店里人不多。
他说话依旧慢条斯理,末了忽然说:“我最近在看房子,想找个地方租下来住得久一点。姐姐在这边有经验,要不要顺路帮我看看?”
沉纪雯点头:“可以啊,在哪儿?”
“格林街那边,”他说,“楼刚开放没多久,听说位置不错。”
她跟着他一路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周边环境。
街道干净,店铺排列有序,附近还有一家花店,玻璃橱窗里摆着整齐的雏菊和满天星。
她随口问:“这区租金不便宜,你确定要长住?”
“所以得选得仔细一点。”
那栋楼外观很新,前台还摆着鲜花和欢迎卡片,一看就是才启用不久的物业。
“看着不错。”她翻了翻宣传册,“你挑了哪一间?”
“我还没挑。”沉时安环视了一圈大堂,“整栋楼现在都空着。你觉得哪间合适就哪间。”
她转过头看他,眉梢轻挑:“你没要求?”
“没经验。”他笑了笑,“按你喜欢的挑就行。”
他们从一楼看上去,逐层上去试光线、看朝向。
沉纪雯很快筛掉了几套设计鸡肋的户型,留下两间南向的小一居说:“你是自己住,其实一居就够了,简单点也省事。这楼本身结构没问题,设备全,噪音也小,水压正常,不像老楼有时候会出事。”
他点头,认真听着。
等她说完,他才看着宣传册上的租金报价,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在心算。
“怎么?”她问。
他有点苦恼:”感觉有点超预算了。“
她问:“你预算大概多少?”
他像刚想起来:“八百左右吧。”
“这片租不到这价格的吧?”她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看了才知道。”他低声应了一句。
她停了一下,“那就换个地方?”
沉时安应声同意,最后看了眼那张单子,眼神落在角落的总价上,很轻地笑了一声:“一个人住……确实不划算。”
他起身把报价单收好说:“不过来都来了,顺便上去看看他们的大户型?看看这么贵的房子到底好在哪儿。”
沉纪雯今天也没有别的事,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上了高层,看了几套叁居室,最后走进一套朝南,带露台的。
阳光从落地窗倾进来,光影落在木地板上,干净而安静。
她走了一圈,看着室内:“这套看着不错,采光比其他好些。其实这地段这装修,这个价格算是很便宜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慈善。”
沉时安笑了一下,没作声。
隔了几秒,他像随口问:“姐姐现在房租多少?”
“七百八。”
“那也差不了多少。”他歪头算了算,“这间两千,如果我们合租,会比你现在的稍微贵点,但是环境好很多,也还在我预算范围内。”
沉纪雯没接话,只微微挑了下眉,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得有些深。
他神色平静,语气不紧不慢,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沉时安从容地接受她的注视,既不急着解释,也不退。
她平静地说:“我现在住的地方,其实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差。”
“我知道,但是就想着你住舒服点。这里离我们的学校都近。”
他语气温和:“每天上学放学要花那么多时间,不如省下来干点别的。”
那是曾经沉纪雯邀请他搬去中环时说的话。
两人视线始终交着,谁都没先移开。
下一秒,他们几乎同时笑了一下。
“好。”沉纪雯没多说,干脆地应了下来。
租房签约得很快,两天时间就能入住。
沉纪雯接到他的电话时,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不是一般要审核?”
电话那头沉时安语气平静:“说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户,不用排。”
屋里还没完全布置好,还能闻见新电器的味道。
沉纪雯拎着行李进了主卧,自顾自把衣服挂进柜子,洗漱用品按顺序摆进抽屉,连压在最底下的文件也一迭一迭分类归位。
她做这些动作很利落,不拖泥带水,一点不显疲态。
沉时安站在走廊,看着她蹲在地上,把一只备用吹风机插进插座试电,然后拆了说明书,用指节轻轻压平折痕。
他没出声。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本该在更大的场面里。坐在会议桌一侧谈判一场融资,在电话里定下几千万的走资路径,或者像她当初想要的,站在法庭中央光芒四射。
她不是不该弯腰整理电线,而是不该把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在这类小事上。
她的时间该值钱,该被人抢着用。
可她现在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地板上,把吹风机的线圈得整整齐齐。她做得那么从容,像是根本不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格格不入。
他忽然觉得有点烦。她以前从来不操心这些。
“你晚上有空吗?”他开口。
她抬头:“怎么?”
“一起去趟超市,”他语气平稳,“我那边什么都没备。”
她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认真。
他低头笑了一下:“真没准备。搬进来前只顾着把东西运来,没时间置办。”
“你不是说这边已经弄好了?”
“缺的家具是订好了,”他顿了顿,“但冰箱里一片空白,连调味料都没有。”
她没犹豫,点头:“好。”
“你那边还有事要收拾?”
“半小时内能收完。”
“那我先订车。”他走向电话,语气不急,“楼下不太好打,早点约一辆。”
她“嗯”了一声,没再抬头,继续收拾。
超市里,沉时安推着购物车,走在她左侧半步的位置,步速跟她一致。货架冷光打下来,把地砖照得有点滑。
沉纪雯停下,选了一瓶中价位的橄榄油。
他没出声,从旁边拿了一瓶价格几乎翻倍的放进车里。
她瞥了一眼,很自然地换了回来:“这个就行。”
“价格差不多。”他说。
她摇头,“橄榄油都差不多。我们也不是做沙律。”
语气平平,眼神也未多停,继续走向下一排。
他没说什么。
手扣在购物车扶手上,指节微微收紧,连指尖的血色都淡了些。他把那瓶贵的油放回原处,动作极轻,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什么时候会比较这种零碎价格了?
沉时安站了半秒,才推着车跟上。
整家超市的灯都太亮,冷气也开得太足。有人从对面走过,推着一车婴儿用品和卷纸,男人手里还拿着一大束粉玫瑰。他收回视线,把车往她那个方向推了点。
她还在挑东西,眉眼冷静,动作一如既往地自律高效。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清楚一切都不该属于他。不该是他推着这辆车,不该是他走在她左边,不该是他在她每一样生活用品里留下痕迹。
这些日常,是偷来的。
不是“还不能说”,而是他早就知道,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告诉她。
她的爱与归属,从来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合租,是他算计来的唯一机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能以一个家人的身份,与她共用一张餐桌。
但她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她知道。
不能让她知道,他早有能力眼都不眨地买下一整栋楼。
更不能让她知道,这段生活,是他愿意拿命交换的奖赏。
在她遇到爱的人之前,先让他……做段梦。
这时,沉纪雯回头喊了他一声:“你要不要一起买洗衣液?”
他收住思绪,往前一步,语气平静:“你选。”
她挑眉:“你有喜欢的味道吗?还要无香型。”
他笑了笑:“现在共用一台洗衣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