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争执
闵越回到家的时候,贞婉早准备好了一切,一看到他,立刻为他添碗加筷的,等着人过来,“回来啦?快些坐下。”
闵越瞧了一眼桌上摆好的食物,嗯了一下洗好手,接过贞婉递上来的干布擦手,随后两人一起落座。
贞婉因为有事相求,显得有些紧张,她总觉得跟闵越借钱这件事太过于扭捏了,但好像也只能依赖他才能拿到这五十两。这个认知既让她觉得沮丧,又感到羞愧。
闵越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虚伪的人,刚回来没多久,就需要那么大的一笔钱,虽然她回侯府也确实是为了钱。但她不认为闵越不会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如果跟他说明借钱是为了救小川的命,他应该会理解的吧?
大概……也许……
可如今真要开口,总觉得心哽难开。
“怎么了?”
贞婉赫然回神,看到闵越一直看着自己,“没、没什么。”
贞婉偷偷地呼了一口气,努力扬起笑容正面面对闵越,可是心里有事,她连吃饭都吃不好,那张小脸蛋上纠结到都快拧到一块去了。
闵越之前就想说,贞婉真的是一个十分好懂的人,只要一有事,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更何况是闵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说吧。”闵越放下碗筷,淡然地看着贞婉轻道。
贞婉愣了一下,默默地也停下了动作,筷子捏在手里,摆在膝盖上,心脏紧张地都快蹦了出来,眼睛都不敢直视闵越,只能盯着桌子,“我……我……我想跟你借钱……”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都差不多把脸埋在了眼前的饭碗里面去了,在闵越还来不及给她答复又嗖地一下抬起头,用非常非常认真的表情看着他,“我会还你的,只不过我现在有急用,真的,我发誓,我只不过……”
话虽说还,可是怎么还,她也不知道。贞婉这样说,才会觉得自己能继续面对闵越,才不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多少?”闵越淡问。
“什么?”贞婉就像没听清楚一样,愣愣地问,她看着闵越,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淡定,好像贞婉自己借钱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像吃饭那样的寻常事。
闵越又淡淡地开口,“多少?”
“五、五十两。”贞婉乖巧地回答,说出这句话时,耳朵都红到冒烟了,只能傻傻地看着闵越,抓着筷子的手心里面还在冒着汗,心头上的那股紧张感的余韵还在。
贞婉刚说完,闵越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只是皱了一下下,接着他面无表情地拿出两定银子,“抱歉,是我的疏忽。”
“我不是……”贞婉看着桌面上的银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二哥……”
“贞婉。”闵越认真地看着她,“不管如何,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不知道你的难处,也不必说还不还的,这本是你应得的。也是我的失责,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贞婉,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像现在这样来找我。”
贞婉心头一热,眼眶顿时湿润了,怕闵越看到,连忙低下头去。片刻后,她眼里又含着水光,眼巴巴地看着闵越。
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啊,他说给就给,她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你不问……我要这五十两做什么吗?”
“你有你的理由。”闵越淡道,“不需要。”
贞婉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去,就这样看着闵越,闵越缺一下子慌了,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手足无措,“你……别……”
他伸手想要帮她抹去那两行泪珠,但又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原本只是想要让贞婉更加依赖自己,却没想到只是单纯这样就已经把人弄哭。
美人的眼里渗了水,此时显得更加楚楚可怜,闵越在慌张中又感到手指发麻,喉结滚动,“别哭……”
“嗯。”贞婉低下头去擦掉眼泪,“对不起,我……谢谢你。”她无法再忍着闵越对自己的好,发誓以后也一定会更加对闵越忠实,只要他需要的,自己什么都能奉献给他。
第二天一早,贞婉便拿着五十两回了贞家,这还是她离开两个多月头一次回来。看到昔日一如既往的摆设和简陋,贞婉说不上的惆怅和感慨。
她昨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闵越是承认了自己是他亲妹妹这件事,才对自己那么好的吗?而且那天他靠近自己时,是错觉还是其他,贞婉都不想再深究了。
想到以前她看到闵越亲自接闵敏收学,想到明明那么忙还会经常回来陪家人吃饭,想到他不问缘由就拿出五十两给自己,就知道他并不像外表看到的那样冷淡。
她越想心跳越快,最后好像快透不过气来了,被子一掀,等缓和过来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喃喃自语,“闵越……”
她想到了闵越的脸,办公时认真的表情,在烛光下发亮的皮肤,以及……那张冰薄的嘴唇。
看起来……很诱人。
贞婉猛然清醒,在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的时候,猛地坐起来用手扇风,试图把发热的脸蛋冷却下去。却发现还是无济于事后下榻,拿起桌子的冷茶全喝完了,“贞婉,你在胡想什么?是不是疯了……”
结果,贞婉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起来时翠枝还问自己怎么起来这么早?
贞婉心里发虚,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的想法,赶忙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贞婉决定去江爷爷那里看看小川再回去,其中她还特意买了干果,许华在前面帮忙,但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她昨日回来时,和贞元聊了许久,其中提出要不要让贞婉回来,结果被贞元说了几句。她思量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那样鬼迷心窍地提了这一句。
看到许久未见的姐姐,贞元不知道有多高兴,一直问她去哪里了,贞婉说不出骗人的借口,“小川,姐姐这么久没回来看你,怪姐姐吗?”
贞川摇头,“怎么会呢?是姐姐辛苦了才对,姐姐不需要道歉。”
“小川真乖。”贞婉看他脸色苍白,心里既心疼又无奈,用把毛巾浸湿拧干,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汗,看着他因为生病而瘦到皮包骨身体,心里不免地难过起来。
小川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但小时候有一段日子还不错,都尽量把他养得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可爱极了。但后来身子日渐消瘦,一日不如一日,人也就跟着迅速瘦了下去,那个看起来可爱的小孩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贞婉擦着擦着,眼眶忍不住发酸,贞川白了一张脸,就连嘴巴也是白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姐姐……”
贞婉眨了眨眼,把湿润忍了回去,“姐姐还买了果子,剥给你吃。”
“好。”贞川乖乖地躺着,过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姐姐,听爹说你开始习字了,小川也替姐姐开心。你给我说说习字好不好玩啊?”
贞婉基本不会拒绝贞川的任何要求,听到他这么一问,她笑了笑,“习字怎么是好玩,没什么的,就姐姐一个人,先生有时候很严厉的,皱着眉,这样看着你……”
她比划得实在是滑稽,惹得贞川忍不住大笑,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
“好了好了。”贞婉连忙帮他顺气,“姐姐不逗你了,慢慢来,不着急……”
贞川喘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那张小脸蛋有些发红,贞婉见他没事才放心了。可没等她坐好,人就被许芝一下子拉开了,“你这是做什么?啊?嫌你弟弟还不敢难受吗?”
她看着贞川一张脸全红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把贞婉一下了拉开了。贞婉有点莫名其妙,心底里那股难受汹涌澎湃,缓慢地坐回椅子上。
“贞婉!”许华回头看她坐在椅子上,那一身朴实而皎洁的样子仿佛和他们这里格格不入,回想当初闵舟也是站在其中,心底的苦楚和伐累一下子被挑了上来,“你这是何态度?侯府教你的就是这般目中无人的吗?我看你不如就该成闵婉好了。”
她轻而讽刺的话字字戳到了贞婉的心窝,她感到十分的疲惫,也不想吵架,“娘,您为何这么说我?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许华一听,笑了,可笑得比哭还难受,“怎么?轻而易举的拿到钱是不是感觉自己很厉害?”
“我没有轻而易举的拿到钱。”贞婉既感到头疼,也不想反驳,“如果您觉得累了,女儿回来照顾小川,但如果您不想见到我的话,女儿可以马上走。”
“贞婉。”仿佛是戳中了什么痛楚,许一把抓过贞婉,“你什么意思?现在有地方去了嫌弃我们了?什么叫我累了,我不想见到你?你自己看看这两个多月是谁没有一次过来过的?全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你弟弟,你爹如此,你也如此是吧?”
“女儿没有。”贞婉抽回被抓痛的手,她不想跟许华吵。这段时间她不是不想过来照顾小川。只是她不敢太明目张胆,长公主安排的人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教习,倘若贸然出府,她又恐失去信任。
“你……”许华眨着眼睛想哭,她明明不想这样闹贞婉的,可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抓着贞婉的手都在发抖,消瘦的腮骨也在抖,看着女儿越发红润的脸蛋,她眼睛一顿红,偏头看到小儿子那急得快哭的表情,一把将贞婉拉了出去。
贞川在里面弱弱地喊:“姐姐……”
贞婉并没有挣脱,由着她拽着走,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颤抖又清瘦的身体,心里无奈地叹气,“娘。”
“你是不是想待在那边不回来了?贞婉,你忘了这十几年是谁在养你?别忘了你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别忘了我所受的苦都是因为谁?”
贞婉无可奈何地挣脱了许华的手,听她说的话心里不免觉得有些难受,“您不用每次这样说,小川这样也不是我的错。”
她一回来就这样,看见了怨,看不见也怨,离开了两个多月,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问她最近过得如何。
贞婉知道因为生父的原因,自小不太待许华的欢喜,可到底自己也是她的孩子啊,即使再恨再怨,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不是吗?“生死也不是女儿可以决定的,您不愿意仔细告诉我当年的缘由,却又把对侯爷的恨放在我身上,娘,是我做错了吗?”
“你……”贞婉的语气淡淡,淡得根本不像在质问,也不像是在诉苦,但已经足够许华心虚了,她无话可说,又像恼羞成怒一般,扭头寻找着四周有什么东西,看到了一根棍子。
许华拿起来起来就往贞婉身上打了两下,“当我白养你了,当初就应该掐死你一了百了!”
贞婉闷痛一声,却没躲,任由她打,心里憋屈,咬着嘴唇眼眶红了。是啊,当初为什么不掐死她一了百了?也好过现如今这般怨恨自己,但她把话咽在肚子里,不想再刺激许华半句,生怕她想不通。
看见贞婉不动,许华一下子也惊住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候,吓得棍子掉到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去,哗啦啦地哭了。
“阿婉?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疼吗……”许华过去想要拉住贞婉的手,却被她轻轻挪开,抓了空,于是心底更加难受,掩面哭泣起来,“对不起……娘对不起你……”
江南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把贞婉拉了出去,叹了口气问:“你没事吧?”
贞婉低着头抱着手臂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