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够放弃。
眼前场景骤然扭曲，山丘化作一座漆黑洞口。风声呼啸，像是有人在里头低语。我举起枪，心脏猛烈跳动，踏步走进去。
山洞内的空气又冷又湿，水珠从岩壁滑落，滴答声回荡，像滴在我的后颈。最深处立着一块石碑，静静矗立在阴影中。
我往前走，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崔斯坦一把拉住我。低头一看，我呼吸一窒，那是一具人类的骨骸，残缺的肋骨扭曲张开，颅骨侧裂，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光束扫过两侧山壁，才发现那里堆满了骸骨。白色与灰色交错，有的已碎裂，有的仍保持大致的人形，有的手臂骨还维持着挣扎般的姿势。仿佛这里不是天然的洞穴，而是一座沉默的坟场。
「这里……死过很多人。」我喉咙发紧，声音颤抖。那种压抑与冰冷直逼肺腑，像是下一刻那些空洞的眼窝就会动起来。
「崔斯坦，这里不对劲……若情况失控，我们立刻撤退。」
他目光一沉，却只是点头，身形护在我侧，枪口紧紧对着阴影。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骨骸，一步步走到石碑前。那石碑表面光滑，却空无一字，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痕迹。
「上面什么都没有……要试着触摸吗？」我犹豫着，声音几乎压成气音。
崔斯坦缓缓站到我身后，气息贴近我的耳畔，低声道：「好。但小心，我就在你后面。」
我虽然清楚，若是连我都无法抵挡，崔斯坦更不可能救得了我，但心底依旧升起一股固执的念头。
至少，我要亲自试一次。
我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魔力在掌心缓缓凝聚，空气中立刻响起细微的嗡鸣声，像是看不见的丝线在彼此摩擦。那股力量往石碑推送过去，仿佛在叩问沉睡的古老之门。
然而，石碑依旧冰冷无声。寂静中，连水珠滴落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我屏住呼吸，额角渗出细汗，魔力仍在持续流动，却只像落进深不见底的井里，没有一丝回响。
我与崔斯坦对视一眼。黑暗里，他眼神沉着却微微收紧，像是在压抑心底的不安。
「……还是没有反应。」我低声喃喃，心里一阵空落。随后忍不住冷笑一声，声音却透着掩不住的失落：「会不会……这里根本是假的？谁也不知道预言是不是真的，不是吗？」
崔斯坦抿紧唇，目光在石碑上停留良久，随后才低哑地开口：「换我试试看。」
我深吸一口气，收回掌心的魔力，脚步退到一旁，静静望着他。
他走上前，模仿着我的动作，双手贴上冰冷的石面。魔力在他周身缓缓燃起，蓝白色的光丝宛如水波般流转，映得他侧脸锐利又专注。
我凝视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揪紧。
如果连他也得不到回应，那么，我们追寻了这么久的一切，是否只是幻影？
然而，石碑依旧沉默无声。黑色的石面冷硬如铁，宛如在嘲弄我们徒劳的叩问。
就在我们与石碑僵持无果的时候，我的后背猛地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凝视，随即，一股带着腥甜气息的魔力朝我们疾袭而来！
我瞬间转身，双手掐起术式，防御魔法在身前张开，火光似的光幕「轰」地亮起，抵挡下那股冲击。火光映照之下，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我们。
「是谁？不准动！」我举起枪，冷声喝道。
那人停在距离我不过一公尺的地方。光束照亮他的脸。
一个白发苍苍的年长男性，眼角皱纹深陷，却不带衰老的疲态，反而带着一股诡异的生气。他的五官带着鲜明的东方轮廓，眼珠却闪着异样的赤红光泽。
他衣着破旧，单薄得不似能御寒，但他却像全然不受阴冷山洞影响。视线落到我手中的枪时，他歪着头，像是看见新奇玩意，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一种阴冷：「那是什么？你们是谁？凭什么闯入这里？」
陌生的语调让我一瞬听不明白，我忍不住偏头看向崔斯坦。他立刻贴到我身侧，低声替我翻译。
我眯起眼，唇边带着一抹冷笑，努力用中文吐出字句：「这是枪。我们来寻找……预言。那你呢？又是谁？」
老人忽然张开嘴，笑声迸发出来，那笑不是喜悦，而像骨头被咬碎的声音，让我全身一缩。崔斯坦目光一沉，枪口紧随着上扬，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
下一刻，老人切换成流利的英文，声音带着戏谑与饥饿的嘶哑：「外国人啊……呵，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人来这里不自量力地寻找预言。我早就习惯了。但我得先问一句。你们，是人类吗？这关乎我今晚能不能饱餐一顿。」
我心头一凛，冷冷地回视他，吐出一句：「你是……吸血鬼。」
我的语调压低，枪口一动未动，「真不巧，我们也是。现在，告诉我，预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人舌尖舔过干裂的唇角，露出一抹狞笑，眼神里的赤红像是被血液点燃：「原来是同类。预言？当然是假的。不然这几百年来，怎么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夺回世界的魔法？还是说你们也是来抢夺魔法，妄想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吸血鬼？」
崔斯坦一怔，眉目间寒意逼人，厉声追问：「抢夺魔法？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人露出讶色，盯着我们看了片刻，笑声再度响起，这次带着浓烈的讥讽：「原来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么，你们只是来‘拯救地球’的？在这种时代，还有人信这种蠢话？」
我沉默不语，心底却浮现一抹苦笑。这笑容还没持续多久，老人已经大喇喇地在骨骸之间席地而坐，骨头在他身下嘎吱作响，仿佛在提醒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预言分成两部份，」老人缓缓说，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像是咒语般阴森，「一部份是号称能收回世界上的魔法；另一部份则是若有人找到这里，他将获得世界最强的魔力。你们地图上没写？呵，或许你们祖先根本不想让你们知道真相。」
他顿了顿，眼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不过这些都没意义了。因为预言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只是世人想抓住虚妄的希望，或者渴望至高无上的力量。几百年来，来这里送死的人，我见过太多……但像你们这种，妄想把魔法收回去的，倒还是头一回。」
我冷声吐字：「那又与你何干？既然是假的，我们就走。但在此之前，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待在这里？」
老人双眉一挑，唇角慢慢裂开，笑意森然：「我？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自从我踏入这片寺院，人就一个个消失，因为……‘闹鬼’。」
他刻意拖长尾音，指尖在地上划过，随意挑起一根骨头，轻轻晃动。骨头撞击石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们以为是鬼怪吃人，其实全都死在你们刚走过的地方。尸骨……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眼神亮起残忍的光芒，「因为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我呼吸一窒，额头冒出冷汗，却还是冷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也想杀掉我们？」
老人缓缓起身，满口利齿在光芒中闪过，笑声低沉而疯狂：「真聪明啊，美丽的小娃娃。没错，准备受死吧。」
我抿唇，枪口缓缓上扬，眼神凌厉，勾起一抹冷笑：「可你怎么知道……是你杀得了我？」
我对他绽开一个冷冽却明亮的笑容，瞬间冲上前去，气势像是宣告猎物已入网。
崔斯坦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他没有出手。他很清楚，我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战斗。所以，他只是静静靠着山壁，双臂抱胸，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目光如同刀刃般冰冷。
老人嘴角扬起一抹扭曲的笑，眼神亮起疯狂的赤光，像是在享受猎物垂死前的挣扎。他猛地挥手，一道水柱携着凶狠的气势射向我。水柱在空气中发出「嘶」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寒气。
我身形一转，敏捷地侧身闪过。水流擦过我的袖角，溅落在岩石地面，下一秒就「咔嚓」一声，瞬间凝结成厚厚的冰层，冰霜沿着缝隙迅速蔓延，将石面冻得裂开。
「速度不错，」我低语，指尖微抬，魔力涌出。
我反击，同样召唤出一道水柱，但在半空中暗暗改变了温度。水花在转瞬间化为无数尖锐的冰矛，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直射向他！
老人瞳孔一缩，几乎是狼狈地翻滚闪避。几根冰矛从他脸侧擦过，狠狠插入山壁，「砰砰」声响震耳欲聋，碎石飞溅，剑刃般的石片划破他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我趁他重心失衡，手中枪口已经锁定。扣下扳机，枪声在山洞中炸响！
子弹撕裂空气，狠狠贯穿他的肩膀。血花在空中溅开，他惨叫一声，踉跄倒地，鲜血迅速染红破旧的衣襟。
我毫不留情地上前，抽出匕首，瞬间化作一柄长剑。剑锋闪着寒光，抵住他滚烫颤抖的喉咙。我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你认输了吗？」
老人浑身颤抖，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肩口，双眼因难以置信而瞪大。
「你……你是谁……怎么可能……」他的声音颤抖，带着深深的错愕与绝望，「我明明是这里最强的……这几十年来，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俯视着他，唇边勾起冷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就认命吧。」
话音落下，剑锋一划。血光在空气中绽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无声倒地，赤红的眼珠在死前还带着不甘与惊惧。
我沉默地收剑，随手抹去剑刃上的血迹，转身看向崔斯坦：「现在，我们怎么办？」
他走上前，冷静蹲下，翻找尸体。除了斑驳的布料与一点残破的符纸，什么都没有。他神情平静却带着冷意，低声道：「看来，离目标……又远了一些。」
我心中微微一沉，苦笑着收回剑。与他一同将尸体拖到角落，用石土掩埋。我最后看了眼昏暗的山洞，心口升起一股不安。
「要不，干脆把这里毁了吧？省得再有人走进来送死。」
崔斯坦眼神一冷，点了点头。
我们双手齐举，魔力如烈焰般狂涌而出，火焰瞬间吞没了这片洞窟。岩壁被烧得滚烫，空气扭曲，尖锐的火焰啸声伴随着骸骨的崩裂声。那些残骸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像无数亡魂终于得以解脱。
火势渐熄，我挥手召唤出水流，将余焰浇灭。洞口弥漫的烟雾里，只剩下焦黑与寂静。
崔斯坦重新握住我的手，望着我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我沉思着，拉斐尔的誓言依旧缠绕不去，目标还未达成。
最近夜夜失眠，就算勉强睡去，也常常惊醒，浑身冷汗。耳边时常响起拉斐尔的声音，低语着、催促着我履行那誓言。
我不知道誓言原来会有这样的功效，又或者这是拉斐尔的日记上的魔法生效也未可知。
毕竟天使擅长血魔法，艾利森也没有告知我全貌，誓言的用法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管怎样，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但我会崩溃，地球上的温度也会降到我们无法生存的地步。
我说道：「继续寻找方法吧。我不能够放弃，崔斯坦。」
他叹了口气，说：「好。我们继续找。」
我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有点愧疚，但我知道他会一直陪到我身边，心里还是挺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