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一更)
屋外倏尔刮起一阵大风。
听雨走到窗前关上窗户,顺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病床上的女人,话里难掩担心,“沉阿姨,您身体还好吗?”
“不碍事,老毛病了。”
沉莫秋有家族的遗传病,不严重,但是每年都需要在医院理疗一段时间。
她握住听雨的手,眉目间满是长辈的慈爱,“自从你搬出去后,微微也很少回家,屋子里头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抱歉,前段时间我忙着备考,忘了回去探望您。”
听雨一直都是恩怨分明的人,对比那一群虚伪又自私的大人,只有沉阿姨是真心诚意对她好。
“不怪你,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沉莫秋想起自家侄女干的那些丑事,无颜面对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孩子,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考试考得怎么样?”
听雨抿唇一笑,“估过分了,考上绵大没问题。”
“真厉害。”
她不留余力地赞美,紧了紧听雨的手,小小软软,冰冰凉凉。
沉莫秋很是心疼,虽说听雨是宋宁的孩子,但自己和她之间似乎有着很强的羁绊感。
“阿姨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么多破事,心里一定不好受。”她轻轻抚摸听雨的脸,极尽温柔,“你平时有空常来家里看看我,我家的男人全是工作狂,也没个人陪我说说话,日子一天天地过,怪无聊的。”
听雨乖巧点头,“好。”
*
“轰隆——”
伴着震耳的雷鸣,瓢泼大雨侵袭大地。
天完全黑了,过道亮起暖灯,照亮病房外不断闪过的人影。
沉莫秋看向门口,听雨也跟着看过去,她很快收回视线,知道站在外面的人是谁。
女人注意到她躲闪的举动,联想到这段时间秦微低迷到谷底的状态,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和舅舅闹别扭了?”
听雨抿唇笑着,没吱声,她不想回答,更不想撒谎。
“阿姨也不是帮他说话,其实他夹在你们中间很难做,立场怎么选都是错的。”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她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只是心理上依然无法接受。
“微微从小在他爸爸的高压下长大,人也变得极其现实,没什么人情味,唯一称得上关系好的只有他的表姐,傅滢一直是他从小到大的榜样。”谈及自家侄女,沉莫秋止不住地惋惜,“只是后来她出国后性情大变,竟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她妈妈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前段时间他们宴请亲朋好友吃饭,娘家这边几乎没人去。”
听雨的睫毛疯狂颤动,心也在跟着抖,“舅舅去了吗?”
沉莫秋微微怔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以沉默作答。
听雨露出一抹苦笑,心脏仿佛被利器尖锐地划过,那种疼并不致命,但能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她承认自己有刹那间的期待,似乎还想为这段已经结束的关系寻找一个合理的出口,可惜事与愿违,还未治愈的伤口又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她亲眼看着鲜血在喷溅。
*
后续,两人心照不宣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闲聊之际,听雨说起最近很火爆的老年兴趣班,听见最爱的围棋课,沉莫秋来了几分兴致,声称等出院后一定要去看看。
听雨离开病房时是晚上8点,开门时有些许紧张,庆幸的是屋外没人,秦微不见踪影。
唯恐与他单独撞见,电梯下到一楼,她几乎是小跑至街边,雨伞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因为地方偏僻,等了半天也不见计程车,网约车软件也是长时间无人接单。
听雨正盯着手机界面郁闷之际,一辆黑车径直向她驶来,她在朦胧的雨雾中隐约看清车牌,逃也似的往前走,背风走阻力加大,伞很快被风吹走。
她十分狼狈的从雨中捡回伞,全身无意外的湿透,一记刺耳的急刹划开雨夜,车子斜斜地停在她身前。
听雨绕开车往前跑,结果没跑两步便被追上来的男人拦住去路。
秦微没打伞,狂乱的雨势下很快浇成落水狗,明明心疼得不行,开口却是冷腔冷调。
“这里打不到车,我送你回去。”
听雨不吱声,往左往右都被他遮挡严实,她情绪突然爆炸,扔了伞用拳头疯狂锤击他的胸口,他甚至连遮挡的动作都没有任其发泄,直到她打累了,停下来大口喘气。
这一次,他语气软了几分,“上车吧。”
她昂头看他,雨滴似冻结的冰雨拍打在脸上,眼眶泛红,泪水混杂在雨里,“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哪怕冻死在路上,我也不要你管。”
秦微知道她是故意说气话,盯着她倔强的眉眼,话里透着几分卑微,“不想和我说话就不说,不想看我就不看,我送你回家就走。”
听雨无视他的低姿态,用力推开他朝前方狂奔,秦微将其拦腰抱起,打开车门把她强行塞进副驾驶。
“你给我放开!”
她心里窝着一团火,太多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啪——”
一记巴掌重重扇在男人脸上,他侧头甩向另一边,零碎的湿发遮盖火速燃起的五指印。
听雨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到,愣愣地盯着红透的掌心,思绪清醒几分。
秦微低头沉静几秒,淡定地替她系好安全感,后座拿过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不领情,扯开毯子扔在一边,他默不作声地捡回来,细致盖好。
两人也不知是在和谁置气,来回拉扯几次,她瞥了一眼站在车外被雨水狂浇的男人,终于没再反抗。
他随手关上车门,伫立在风雨中,掌心用力捂住胸口,宛如心梗的堵塞感成功遏制住呼吸。
他快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