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佑箐，明天的英语节的事情…”陈荣正在一边，边整理这学生会的杂物，便向她像是搭话似的说上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没有抬头，只是清算纪律总分的手攥住笔的力道又大了些。
  “你姐姐怎么走了？不过也好…你之前提起她，总是露出一副忧心的样子，她走了，你倒是能自在…”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重响，打断了陈荣未完的话语。他悚然一惊，转头看向任佑箐。
  任佑箐依旧低着头，视线凝固在面前摊开的纪律登记册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纸张烧穿。
  那只握笔的手，手背绷紧，青色的血管在白皙透明的皮肤下清晰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可怕地泛白。
  细碎的墨水从受挤压的笔尖溅出，渗透纸张，在桌面留下几点幽蓝刺目的污渍，有些甚至溅落在她雪白的校服袖口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
  你自认为很懂我么？
  任佑箐没有抬头，她没有把头发束起，任由柔顺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她的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透过几缕滑落的发丝间隙，能瞥见那线条完美的下唇被死死咬着，几乎没有了血色。
  混合着狂怒与巨大悲恸的气息像破碎的蛛网攀上了精美绝伦的雕塑，交织着腐烂，在完美的表面下，悄然蔓延开一道致命的裂痕，生出可怖的蛆虫，散发出腐败的尸臭。
  陈荣喉咙发紧，甚至忘了呼吸。
  他下意识想说声抱歉，可面前人没有让这可怕的静默持续太久——
  “抱歉，陈荣。”
  任佑箐的声音响起，突兀地打破了死寂。那声音依旧轻柔，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温和，掺杂着那些无论雌性还是雄性都会喜欢的，她故意夹带的甜腻。
  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脸，依旧是惊心动魄的美丽。皮肤在窗外斜照进来的光线下，白得像是新雪初霁。唇瓣恢复成柔和的弧度，微微上扬。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长睫的掩盖下投下深深的阴影，瞳孔深处，冰冷漠然如同永不融化的寒冰，快速消散。
  任佑箐若无其事地松开那只几近捏碎钢笔的手，任由那支可怜的笔滚落到桌上，随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落在手背和袖口的墨点。
  “明天的安排我明白了，”她一边擦拭，一边平静地回答他，“关于我姐姐的事……谢谢关心。不过，那是我的家事。”
  “而且，我似乎从来没有亲口告诉你，我和姐姐不和吧。真不巧，不如你所愿，我很爱我的姐姐。”
  她故意在“很爱”这个字上狠狠地重读，又静静地凝视了几秒陈荣脸上惊讶的神情。
  “陈荣，你和我的距离还不够近，要加油哦。”
  她将沾着墨迹的纸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两米外的垃圾桶。
  “学生会的事情我暂时整理好了，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她没有再看陈荣，也没有等待他的任何回应。话音落下的瞬间，径直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越来越快，从最初的急促行走，很快变成了无声的小跑。
  那美丽的脸上，完美的冰壳再也掩饰不住底下疯狂的涌动。呼吸微微紊乱，被轻易触碰逆鳞的狂怒，以及一种不可明说的恐慌，风暴般席卷了她的神智。
  反手用力甩上卫生间的门，背靠着冰凉的瓷砖门板滑坐下去，身体微微发颤。
  刚才在办公室强行压下的情绪，此刻如同脱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任佑箐伸出双手，抓住自己胸前的校服衣襟。
  她颤抖着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直接点开置顶的联系人——【姐姐】。
  没有任何寒暄，那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疯狂敲击着：
  【没有你我好难受…我想你……想你……想你…好想你…姐姐，我的姐姐…只有你…只有你，回我信息……求你了姐姐……跟我说句话……说什么都好……】
  【我一直在等你，不要不理我…】
  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在寂静的卫生间里发出急促，空洞的回响。
  ……
  你不是自诩为操纵者么，难道你因为最爱你的姐姐离开你，就要放弃以前苦心经营的一切？你要撕掉你的面具？
  因为失去了一个新的“宠物”你就歇斯底里，你就空虚到这种地步，因为失去了一个爱的载体，你就无法发泄，压抑成这样？
  你引以为傲的理智正在被灼烧，你因为这简单的分离现在深陷焦虑，未来呢？如果她每一次因为你的无力和弱小而离去，你都要这样无能的狂怒？这是你自己布下的局，你在愚蠢的做什么呢？懦弱的胆小鬼。
  不。
  这感觉太陌生了。
  她猛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的视线撞上卫生间光滑瓷砖墙壁上冰冷的倒影——那张被泪水浸透的脸，苍白又扭曲，嘴唇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微微颤抖着……
  这不是我。这也不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