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试炼·恸哭挽歌」(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
寂静。
这诡异的安全感使人松懈片刻。
她不禁蜷缩着,剧烈喘息。
肺部火烧火燎,口干舌燥,陈腐的气味都咽进几分。
而在那惨白月光之下,之前笼罩在阴影的玄关处怪物群缓缓走出门扉,显露出其清晰的轮廓:
即使视野局限而无法看清其面容。
但从头颅、唇舌、颈窝、指掌、肋骨、膝盖延伸出的骨质附肢来看,一旦正面对上它们,恐怕凶多吉少。
她迅速翻身半跪,背靠凉硬的墙壁。
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这个临时的避难所——这个带给她一线生机的居所。
此刻,窗台寂静得只有尘埃在漫舞。
很好,没有怪物的气息,没有移动的阴影。
寂静,只有她自己尚未平息的心跳和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似乎是修道院居住区最外围的房间。
与外面大厅的宏伟阴森不同,它显得精美而小巧。
月光勾勒出家具优雅的轮廓。
一张低矮宽大的四柱床占据一侧,挂着残破但质地考究的帷幔,垂下的流苏没有一丝紊乱。
床边是一个小巧的胡桃木梳妆台,镜面蒙着一层薄灰,但台面上一尘不染。
对面靠墙立着高大的书架,书籍整齐排列,书脊烫金的花体字在幽暗中隐隐反光。
还有那高背扶手椅,天鹅绒坐垫塌陷,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舒适。
墙壁贴着花纹繁复精美的暗纹壁纸,早已褪色,边缘有些许卷翘。
角落里还有一个雕刻着藤蔓花纹的小巧壁炉。
最后,一张铺着刺绣桌布的小圆桌占据视觉中心,桌布边缘垂着细密的流苏。
每一件物品,连同房间本身的比例,都透露出主人生前对生活情调近乎偏执的追求。
这份透过时光尘埃传递而来的精致感,暂时让她放松些许。
芙洛拉终于获得了一丝微弱的喘息。
甚至能想象的到一位穿着得体的女士,曾坐在这梳妆台前梳理发髻,或在圆桌旁安静阅读。
她沉下心,试图从这环境的细节中寻找一丝安全感或线索。
目光扫过书架、梳妆台……最终落在了那张小圆桌上。
一个素雅的细颈白瓷花瓶,优雅地伫立在那里。
瓶中,几束精心搭配的花卉正肆意怒放。
风铃草低垂着铃铛般的淡蓝花朵,簇拥周围的夜兰花散发出药味的微弱甜香。
还有几枝挂着饱满浆果的黑醋栗枝条,那浆果饱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裂,渗出紫黑色的汁液。
鲜嫩欲滴。
仿佛刚从晨露未晞的花园中摘下,以最美好的姿态点缀着整个过于整洁的房间。
刚刚有人来过!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那荒谬的松弛感被撕裂,迸发出求生本能!
没有任何思考,纯粹是多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经验掌控着行动!
她那一道贴地疾驰的影子,猛地向前扑倒,身体蜷缩,就地一个迅猛翻滚——不是向门口,而是径直滚向那张低矮的大床下方!
动作迅捷无声。
只有衣料摩擦地面的轻微窸窣,和足背剐蹭地板的细小震动。
就在身体完全没入床底那片阴影的瞬间——
“吱呀……”
房间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泵击着血液,撞击着耳膜。
芙罗拉屏住呼吸,身体紧紧地贴伏在冷硬的地板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床底的空间极其低矮,她的脸颊几乎贴着地面。
只能透过床罩不到一掌宽的缝隙,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视野被限制在狭小的范围,而床底的积灰简直要卷入鼻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落在地毯边缘的一角袍裾。
深紫近黑。
那布料异常厚重,仿佛浸透了陈年血污和夜色。
上面用暗金丝线绣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永夜符号和扭曲的藤蔓图案。
袍角拖曳过门口那块磨损严重的东方地毯。
居然没有发出丝毫的脚步声。
一个存在,进入了房间。
袍子怪物。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也随之弥漫开来——浓重的焚香气息下,掩盖着一种腐烂发酵的甜腻恶臭。
或许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土腥气。
这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拼命压抑着呕吐的冲动,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丝微响。
那袍子的主人缓步走向房间中央。
透过床底的缝隙,只能看到那拖地的袍裾在地毯上无声移动,每一步都缓慢而优雅。
随着步伐,一些闪烁着微光的星尘,正从那织物褶皱中不断散逸出来。
它飘落在地板上,像是一种标记。
随即黯淡、消失。
而更令她头皮发麻的是,它离床边越来越近了!
伴随着袍子主人似漂浮的步伐,一个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不是说话声,而是哼唱。
旋律空灵断续,时而如乐曲般轻颤,时而如丧钟般沉滞:
“谁葬了...缄默修女?
(“Who buried... the Silent Nun?”)
是我, 渡鸦说...
(“It was I,” croaked the Raven...)
用我的喙衔起...裹尸布,
(“With my beak I bore her shroud...)
我葬了艾米丽...
(I buriedEmily...)
在荆棘...缠绕的月光里。”
(Where moonlight... tangles with the thorn.”)
音调陡然尖利,似指甲刮过墓板:
“谁听见她最后的...祈祷?
(“Who heard her final... prayer?”)
是我, 白鸽说...
(“It was I,” cooed the Dove...)
可我的眼睛...被血雾...蒙蔽,
(“But my eyes... were veiled... in crimson haze...)
只看见豺狼...咬碎...荣光...
(I saw onlythe Jackal... shredding... Glory...)
在处刑台...磔轮...之上”
(Uponthe guillotine... and the Catherine wheel...)
转为嘶哑低吟,混着肋骨摩擦声:
“谁偷走...孩童的...名字?
(“Who stole... the children’s... names?”)
是我们,骸骨说,
(“It was Us,” rattled the Bones,)
用刻蹄者的金刃...剜下...
(“Withthe Hoofed One’s golden blade... we carved...)
把摇篮刻成...墓碑...
(Turning cradles... into tombstones...)
等晨曦...吞噬...永夜。”
(To wait till Dawnlight... devours... the Night.”)
尾音骤停,只剩气若游丝的哼鸣:
“谁...会...记住...她...
(“Who... will... remember... her...)
当管风琴...泣血...第三迭章?
(Whenthe organ... weeps... the Third Refrain?)
是老鼠洞里的风...
(It’s... the Wind... in the rat’s hole...)
把赞美诗...吹向...
(That... whispers... the hymn...)
下一个...你——”
(To the next soul... to arise——”)
歌声在末尾停顿了下,拖出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尾音。
芙罗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那双包裹在污秽布条中的渗血双足,在袍子下微微调整了角度,鞋尖正对着床底。
恐惧扼上了咽喉。
它要弯腰了!它要低头查看了!
那佝偻的身影明显地矮了下去,兜帽的阴影在芙罗拉的视野边缘开始下坠!
床底的阴影似乎被那好奇的探察而压缩、凝固!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准备迎接那无法逃避的注视......
就在这时!
“咕——!”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明显惊惶的鸟鸣,骤然在房梁处乍响。
一直安静蜷缩、羽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白鸽,在这一刻猛地振翅!
它没有飞远,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贴着恸哭者低垂的兜帽边缘。
迅速掠向房间另一侧通往内室的敞开小门!
那纯白的羽翼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轨迹。
身上散发出生命的鲜活气息,与这腐朽之地格格不入。
袍子怪物的动作骤然僵住!
下弯的身体停顿在半空。
那即将穿透床底阴影的‘视线’,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的扰动所吸引。
它发出一声极低且极轻的“嗬?”声,兜帽猛地转向白鸽飞离的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个怪物带着一种空洞的茫然和执着。
一步一顿地,缓慢追随着白鸽消失的方向,走向了内室的门扉。
袍角拖过芙罗拉面前的地板,留下一道湿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