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疼
冯清清无意识地动了动腿,一瞬间,一股黏腻且带着凉意的潮湿感,顺着肌肤迅速攀爬。她伸手探去,触到湿润,猛地弹坐起来,掀开被子——只见白色床单赫然一片深红色血迹。边缘处的圆斑已经干涸,而中间湿润的那片仍在不知廉耻地向外扩散。
冯清清呼吸一滞,弓腰盯着这片血污,抬手不可置信地揪了揪自己的脸。
疼痛带来噩耗——她的经血真的弄脏了床单。
冯清清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撩起床单,脸色更加苍白。
甚至还有床垫。
她身体僵住,手足无措地环顾一圈四周。
呈灰色调的卧室此时只有她一个人,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大床,窗台边一张灰色单人沙发,床头一株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其他再无他物。
“应该不是主卧吧。”她心里直打鼓,喃喃自语。
酒后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慢半拍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着装,皱巴巴的白色衬衫和天蓝色牛仔裤依旧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
她扁扁嘴,自己很安全,但是床垫不安全了!
啪地一声,开关声响。暖黄色的壁灯骤亮,一道男声响起,“睡醒了?”
冯清清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想也没想,挪动膝盖,朝着声源方向扑通跪趴在地。
两臂前伸,腰背笔直,结结实实,实实在在的一个跪拜礼。
一大早便被人磕了一个,梁聿淙挑挑眉,端着蜂蜜水走近。
触目惊心的血迹跃进眼底,他了然地蹲下身,看着悄悄缩回一只手掩耳盗铃似的捂着屁股的冯清清,把蜂蜜水塞她手里,低声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说罢,起身离开。
温暖源源不断从掌心传递至体内,冯清清握紧玻璃杯,直到脚步声渐远,随后关门声响起,才颤巍巍地抬起头。
她咬紧下唇,暗骂自己睡得像猪,流了那么多血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何况还是借助在别人家,怎么敢不计算经期就堂而皇之地躺在别人床上。还有,嘴巴是哑了吗?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道歉。
低头看着橘黄色的蜂蜜水,回想起方才梁聿淙体贴善良的举动,眼圈一热,干巴巴地嚎了句,“梁聿淙我对不起你啊。”
正胡乱想着,突然外面传来开门动静。
冯清清眨干眼中水汽,扑通又趴下去。
梁聿淙回来看着仍保持原姿势的冯清清,垂眸掩住笑意,单膝跪地将购物袋推至她手边,“瑜伽练好了吗?中场休息去个卫生间?”
冯清清悄悄掀起眼帘,觑了眼堆在手边的东西,用黑色购物袋装的方正物体。他刚刚是去买卫生巾了。冯清清眼眶又有点热,猛地直起身子,“对——”不料梁聿淙正低头看她,猝不及防间,一抬头狠狠撞到他下巴。梁聿淙痛得嘶了一声,捂住嘴。
冒失的举动导致玻璃杯中的蜂蜜水也泼出去大半,多数淋在地板,还有一些浇在梁聿淙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冯清清下意识伸出手,伸到半空触见指腹猩红的血迹,又急忙缩回。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想,为何两只手都沾满血迹,尤其是左手,甚至手背部分已经干涸。
她苦着脸,跪在地上,两手背在身后,可怜兮兮地只能凑着脸去瞧,“你没事吧?”
她眸子沁着水雾,下唇被咬得发白,脸颊因羞愧而微微泛红,动作急切却失了分寸,脸蛋、胸脯都向他凑近,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皱巴巴地黏在身上,她可能太害怕了,胸脯起伏得很快,领口缝隙翕翕合合,他只需压下眼睫,便能瞧见一方白润。
强烈的、令人致幻的乳香吸进鼻腔,梁聿淙只想陶醉地闭上眼,哪里舍得责怪她。
他脸色更加温和,声音清润,安抚性地握住她肩膀,“没关系,你先去卫生间换洗,我去给你找衣服。”
冯清清抱着梁聿淙给她的衣服、毛巾、新牙刷牙杯走进浴室,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她迷惘地抬起头,看着镜中绝望的少女,眼神逐渐犀利,自嘲道:“你真牛,一早上能闯那么多祸。 ”
按下冲水键,冯清清不敢再耽搁,快速冲了个澡,打算穿上衣服出去和梁聿淙谈赔偿床垫的事。
内衣勉强凑合穿,内裤却像放血水里浸了一遍,冯清清神情犹豫,半晌,手指试探地伸向梁聿淙递给她的运动服,翻了翻。一时,她竟不知道希望有还是没有。没有,代表需要真空夹卫生巾,难度颇高;有,则在两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她穿着梁聿淙的内裤招摇过市。尽管大概率是新的,但仍感到十分难堪。
一条男士黑色平角裤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冯清清眼前晕眩了一下,红着脸,一边撕卫生巾一边安慰自己,“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她把脏衣服装进袋子里,拧开浴室的门,梁聿淙正抱着被子从她面前路过,侧目瞥她一眼,“客厅桌上有早餐,你先去吃。”
冯清清呆在原地,瞪大双眼,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光顾着想乱七八糟的,烂摊子还一个没收拾呢。
她涨红着脸,跑到床边,枕头被子已经挪走,床单也被扯下,她低头看去,还好地板上的蜂蜜水还在。
冯清清转过身,返回的梁聿淙,激动问道:“拖把在哪里?”
梁聿淙微微怔住,她对拖把有什么情有独钟的特殊爱好吗?
他慢半拍地走到阳台水池边找到拖把,冯清清上前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我来拖我来拖。”
勤勤恳恳拖了洗,洗了拖,再洗,总算做了点事的冯清清呼出一口气,稍稍安心地在餐桌前坐下。
她攥紧衣角,犹豫开口,“那个……”
梁聿淙递给她一碗小米粥。“谢谢。”
重新鼓起勇气,“那个床……”
递给她筷子、一碟红枣蒸糕。“谢谢。”
“那个床垫……”
递给她煎蛋、培根、玉米饼,“牛奶要吗?”
冯清清摆摆手,“喝粥就好,谢谢。”
梁聿淙把牛奶放她手旁,微笑着看她,“床垫的事不用放心上。昨晚我不应该放任他们找你祝贺,你喝多了,带你回来也是我的主意。对了,你还有印象吗?”
昨天文化节的戏剧表演大受欢迎,夺得了本次文化节最佳表现奖。成员们很兴奋起哄要庆祝,但因为是戏剧社和学生会合办,两边庆功的地点不一致,冯清清只能选择其中之一。说起来,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全体学生会的成员面孔,他们纷纷举着香槟向她庆贺。一杯接着一杯的香槟下肚,意识很快模糊。
最后一个画面是,梁聿淙用手掌轻拍她滚烫的脸颊,“宿舍锁门了,去我公寓将就一晚。”彼时,她陷在后座,连指尖都懒得抬起。
冯清清羞窘地点点头,“有的,但主要还是我的责任,你告诉我床垫多少钱,我转给你。”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梁聿淙,瞳孔中满是执着,“还有床单、被子,弄脏了我都赔给你。”
梁聿淙顿住,一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或许单单是被她的纯真直率震慑,或许是良心突然泛起产生了愧疚,又或许是……些许对自己的鄙夷。他隐去笑容,故意不看她,“嗯,等我找找当时购买的价格,然后告诉你,不急。”
“嗯。”冯清清甜甜应下,心情这才渐好。
*
学校门口,冯清清隔着车窗向梁聿淙摆了摆手,转身迈进校门。
她穿着梁聿淙的运动服,好似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宽大得没了边界。她已将裤脚折了又折,可走动时,裤脚依旧在地面上拖拖沓沓。
冯清清皱紧眉头,每走几步便停下,弯腰拉扯裤脚,试图让这不听话的裤子变得服帖些。
她走走停停,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逐渐爬上心头。她故意加快脚步,再停下。最终确定,身后有一串脚步声,与她的步伐亦步亦趋。
冯清清咽了口唾沫,攥紧袋子,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陆谨阳憔悴不堪的脸。
他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灰,眸色深沉,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沉痛与疯狂。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冯清清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提高音量呵斥:“滚开,别跟着我!”
陆谨阳盯着她身上的服装,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冯清清更加嫌恶,不耐地转过身。
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啊——”一股蛮力从后箍住她臂膀,冯清清吓得尖叫出声,手中袋子坠落在地。
手掌从她眼前晃过,又缩了回去,抓住她肩膀的那只手也缩了回去,他声音沙哑:“对不起……我想问你昨晚……”
他话未说完,便被巴掌打断,冯清清气呼呼地转过身,攥紧发麻的手掌,忍无可忍地喝道:“我真是受够你了,你能不能不要每天在我面前发疯。我求求你,换个人欺负,不,换个人施展你莫名其妙的歉意可以吗?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她气得快要崩溃,靠发泄将心里话一秃噜全说了出来。
说完,她不看陆谨阳脸色,自顾自蹲下拾起袋子。
然而,显然有人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还要迅速,先一步拾起,然后手臂一甩,坚硬的指关节重重从她胸前擦过。
那一瞬间,强烈的疼痛如一根钢针插入神经,冯清清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
‘罪魁凶手’似乎很焦急,也很无措,像只苍蝇似的围在她耳边嗡嗡叫着,“你怎么了?伤到你了么?我带你去医院。”伸直手臂想从她腿下穿过,将她打横抱起。
“少在这假惺惺!” 冯清清怒火中烧,趁他不防备,双手猛地一推,陆谨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眼神充满轻蔑与厌恶。
“滚开,听不懂吗?” 她仍不解气,抬脚狠狠踢向他的小腿。
他又流露出了令人习以为常的悲痛模样,真是虚伪、做作。冯清清不屑地睨他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回到宿舍,她撩起衣襟,白皙的右乳红了一片,乳尖更是碰也不能碰,轻轻擦过便如针刺般疼得钻心。
都怪陆谨阳那个王八蛋。冯清清咬牙,心中更恨。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右乳放下衣服,忽然又有一抹刺痒传来,她蹙了下眉,试探着伸手试了试左乳乳头。
她不知轻重地一捏,“嘶——”了一声,冷汗簌簌而下,痛得蜷缩在床。
泪眼婆娑间,她迷蒙地想,明明只伤到了右边,为什么左乳也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