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融的心头血,一滴在心间,一滴在眉眼,这
近水第叁次下山,远山亲自去送
不仅是这次,下次,下下次,远山都不会再阻止,还会帮她遮掩,等她回家
家,有远山在的地方,便是家
但远山放她下山是有条件的,便是要近水与他缔结道契,成为道侣
如此,两人便能共感、共生、共死,包括各自的灵器,双方亦能共用
在近水看来,她与远山,无论是否有那道契约,都早已是道侣
她的喜怒哀乐,远山都懂,她更无法想象,没有远山的无尽岁月,她又如何能独行
但若她的快乐,远山也能体会并得到,结,这道侣必须结!近水点头如捣蒜
缔结道契的方式看似简单,却非易事
取双方各自的心头血,若血液相容,说明道侣同心,则可以缔结,反之,则无法缔结
多少鰜鲽情深,又有多少交颈鸳鸯,只在这一步,便分道扬镳
远山神情肃穆,盯着两人逐渐相融的殷红鲜血,紧锁的眉头变得舒展,眼里盛满了笑意
远山所担心的,近水想都未想,她和远山怎会不同心呢,永远都不可能
接着,相融的心头血,一滴在心间,一滴在眉眼,这便是缔结成功,今后共感、共生、共死
道契缔结成功那日,远山一整日都在笑,两人在昆仑太虚,也缠绵了一整日
近水虽知道如何能让远山开心,但在那一日,她才真正体会到远山的快乐是什么滋味
看来,这个道侣是结对了
后来……
后来,近水第叁次前往人间
近水离开第一日,昆仑水里的鱼儿问远山:近水什么时候回来啊,远山望着水里自在游弋的小鱼儿,笑而不语
近水离开第四日,昆仑路边的花儿问远山:近水怎么还不回来啊,远山笑着轻抚明媚娇艳的小花儿,依旧不语
近水离开第八日,昆仑树上的果儿问远山:落果前近水会回来吗,远山笑着答它:会的,近水要回来了
第十日,近水回来了
近水是被祖天师救回来的
她的肉身在人间已被人王判处腰斩,只剩魂魄被祖天师收在净瓶中被带回
叁界六道各自成规,人间自有人王的规矩,近水犯了人规,即便是祖天师,也得遵从
“孽徒,本以为你与远山结为道侣,有他的看护,为师便无需对你诸多管束,谁曾想惹出如此祸端,竟在人间颠倒阴阳,如此,谁人能容你!”,祖天师声如洪钟,站在崖顶,背手而立,却是看不清面容,近水只能从语气听出祖天师的无奈
“祖天师,人间阴阳本就是错的,何来颠倒!”,近水失了肉身,几近透明,她漂浮在昆仑太虚,几乎融化在那白茫茫一片,唯剩心口一小团炙火在闪耀跳跃,那是远山在以自己的心火燃续近水几近消散的魂魄
“还敢狡辩,人间自有人间的法度和伦常,你在人间开宗立派大肆宣扬女尊,此举已是扰乱纲常,埋下祸端,而后,你贪恋人间有情沉沦声色,最终触犯人间法度,合该有今日之劫难,还有远山,你可知错”
远山呆呆站立近水身侧,神思恍惚,祖天师一声喝斥将他的思绪拉回
远山握拳低头俯身,诚心忏悔:“徒儿知错,恳请祖天师责罚,近水行差踏错,均是徒儿一手造成,不关她的事,恳请祖天师为近水重塑肉身,所有责罚徒儿一并承担”,远山的心好痛,他只是想要近水回家,想要两人回到只有彼此的曾经
近水的心火由红变蓝,那是远山的心在哭泣
“不是的祖天师,不关远山的事,是我执意要偷跑下山,也是我迫他将阳鞭交予我”,近水不要远山难过,远山什么都没做错,走至今日,近水一点都不后悔,她要告诉祖天师,她在人间十年都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了悟了什么
“徒儿在人间游历,深恶男尊女卑,为何男子可读书知礼考取功名建功立业,而女子即使饱读诗书却被锁在深闺,等待她们的命运唯有相夫教子磋磨一生,为何男子可以叁妻四妾,而女子却要叁从四德,徒儿开宗立派是想打破男尊,而不是宣扬女尊,所谓阴阳和合是平衡,是中庸,不是一方强一方弱的压制”
祖天师未说话,只看到鹤发随风飞舞,紫袍衣袂飞扬,近水继续道:
“徒儿自出生便无父无母,与祖天师和远山相伴长大,更是不懂情为何物,徒儿见过人间有情,那些爱情,友情,亲情,徒儿也想拥有,终是经历过伤害过也承受过,方知,远山与我是爱人,是挚友,是亲人,祖天师与我是父,是师,亦是亲人”
近水的心火因剧烈燃烧,发出噼啪声,由最初微弱的火苗变得橙黄
远山的悔恨无可复加,他锁了自己的五感,近水感知不到远山在想什么,但心火在告诉她,远山对她的爱有多炙热
近水觉得自己好傻,如今快要灰飞烟灭了,方知汲汲以求的近在咫尺
“但你终是铸下大错,将一名凡人裸而笞百数致死,你又当如何说”
这名凡人是近水的婢女,名唤白芍,是近水随手从路边救的一名孤女,带在身边一路陪伴她在人间游历
那一日,近水下山会友,返回观中却看到白芍与自己其中一位爱人在大殿苟且,若换作平日,她必会为其悄悄关上大门,还会在旁守候,待两人完事,再去追问白芍两人情事细节
偏偏那一日,近水似着了魔道,竟然抽出阴鞭将全身赤裸的白芍鞭笞致死,此案全城皆知,那些曾经的爱人对她避如蛇蝎,也有痴情者为她上下奔走,但终是被人王处以腰斩,死无全尸
“徒儿自知无言面对祖天师的教诲,所以徒儿并未使用术法逃脱人王的责罚,以肉身消殒赎清己罪”
在魂魄离体那一刻,她看到曾经的爱人已结新欢,看到痴情者哭过后依旧如常,看到人生百态,唯有祖天师和远山来接她回家
她好累,好想睡一觉,躺在远山怀里,沉沉睡去
远山的心在滴血,但他沉默无语
近水回来了,却是再也回不来,他无法触碰她,无法拥抱她,更无法亲吻她,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祖天师长叹一声,这两个徒儿的心思,他岂能不知
远山早慧,心思深沉,对近水一往情深,近水纯澈,贪玩鲜活,对远山的情意一知半解
此次劫难,是近水的,也是远山的,两人终是要纠纠缠缠,永生永世
“罢了,你虽是以命抵命赎了已罪,但破坏人规,天道亦罚,无论因何缘故,人间自有人间的阴阳,昆仑不能留你,你且入人间轮回,永世受阴阳颠倒之累,或许,机缘到了,可重回昆仑”
远山慌乱,噗通一声跪下,向着祖天师连连磕头
“求祖天师饶恕近水,一切皆因我而起,求祖天师不要赶近水走,若要责罚,求祖天师让我与近水一同承担,远山不要离开近水,远山愿随近水同赴人间轮回”
“砰砰砰”……“砰砰砰”……,鲜血顺着额头,流了远山满脸
“远山不要!远山不要再磕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近水知错了,近水真的知错了,看到远山因她痛苦得要碎掉,这比腰斩时看着锋利的刀片划过身子,等待体内的鲜血渐渐流干,还要痛上百倍,近水知道,这一次,是她错了
祖天师将近水收入净瓶,手握阴鞭,全部交予远山,未发一言,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