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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共鸣的鲸

  “咳咳——”一声重咳打断了两人的旖旎氛围,锦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宗路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但是明禧看见了,他在眼神扫过宗路时的复杂。
  “臭小子,安哥一把年纪了还要来卖人情救你,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养老吗?”
  宗路将明禧放开,甩了甩头发转身,手中的扑克牌在在指缝流动。“我又不需要你救,是安姐让你来救叶祖泰的吧。”
  闻言锦叔深深叹了一口气:“哎,安红她最近真是……算了,她一个人也不容易,我们这些老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沙巴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宗路眼神陡然变得深远,将扑克牌按在牌桌上,声线淬满了寒意:“筹码已经上桌,现在就看谁的底牌大了?”
  锦叔脸上的沟壑有些抽搐,他负着手,沉默地打量宗路和明禧,不发一语。
  明禧被他盯得发毛,手心开始微微发汗。
  宗路这时突然移动,站到明禧身前,隔绝了那道令人不安的视线。
  “放心,我会处理的,这么多年我哪次出过差错。罗文给您报的信是吧。”
  提到罗文,锦叔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扬起一贯的和蔼笑容,说道:“那小子杂菜饭吃中毒了,跑到pudu就说你被暗杀了,嚷嚷着要去找沙巴家的人报仇,被我按下了,你回去让他用豆蔻汁洗洗脑子。”
  宗路不置可否,搂着明禧往外走,却又被锦叔突然叫住,他叫得是明禧的名字。
  “明小姐,我送的那幅画,还保存着吗?”
  明禧按下心底的忐忑,故作不解地回过头:“当然,已经送到场馆准备展出了,您放心,我们为每一幅作品都购买了保险,场馆也配备有专业的安保人员,不会损坏画作的。”
  “那就好,展览开始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虽然是年纪大,也想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您放心,我会提前给您送门票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也祝贺您的展览一切顺利。”锦叔摸了摸胡子,露出意味深长的一抹微笑。
  宗路抿了唇线,眼中浮现戒备之色,加快了带明禧离开的步伐。
  走出赌场明禧才发现他们是被带到了巴生,肉骨茶的起源地,雪兰莪的皇城也在这里,街道上充满了浓烈的马来皇朝色彩,驾车经过河边的时候,明禧也看到电灯柱、河边的栏杆用的都是马来短剑的设计。
  “这里是不是还有个印度街,我听说那里有很特别的壁画街。”明禧趴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感受清爽的风拂过额际,空气中带有港口城独有的咸湿味道。
  “是的,有个画了101只动物的壁画街,到了夜晚就像到了夜间动物园一样。”宗路的语气也是充满了本地人对网红景点的嫌弃。
  “想去看吗,我们可以在这住一晚上,我有房子在这的。”
  明禧懒懒回过头嗔道:“你是兔子吗,怎么哪都有房子,不会每栋房子里都藏了一个女人吧。”
  宗路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是以前住的房子,我跟阿妈以前就住在这。”
  明禧:“嗯,你们不是住在pudu吗?”
  “巴生以前就是锡矿和橡胶出口的重要港口,那个时候阿妈和安哥都在这工作,五条路那里有个观音亭,我和罗文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那个时候,华人的生老病死,文化教育,都要去观音亭问一问的。”
  “巴生为什么被叫做乌鸦城啊?”
  宗路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一开始,是英国船队在马六甲海峡迷了路,是乌鸦把他们带回了巴生,也从此,乌鸦就在巴生扎了根。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历史罢了。哦,之前说到的那个壁画街,也有乌鸦壁画,到了晚上,有些乌鸦的眼睛会发光,你想去看看吗?”
  “想去!”明禧兴奋地直起身子,然后又泄气一般缩了回去。“可是明天还要上班,没时间了。”
  想到这明禧瞥了宗路一眼。从他回来后这日子过得跟过山车一样,她像是被突然拉入异世界打怪的主角一样,从惊心动魄回到平淡现实,然后继续去做勤劳的打工人。
  她的生活,真的像这城市一样,魔幻又不可思议。
  而这,都是身边的男人带给她的。
  这就是她总感觉矛盾的原因吗,一直过着这种割裂的生活。
  “阿路,这就是你的日常吗?”明禧感慨道。
  宗路敛下眉眼,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沉默许久,直到明禧的手覆盖上他的手背,他才喑哑开口:“你不喜欢对不对,这种随时随地陷入危机的生活,你还是接受不了对不对。”
  他的碎发垂在眼前,眼底一片黯然。大手反握住明禧的手,紧紧相扣,青筋都贲发在薄透的皮肤上,彰显了主人的紧张和不安。
  “你可以怪我,但我不会放手的。明禧,我知道这些都很复杂,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面对。
  “我很贪心,我不希望因为这些我终将要放弃的东西失去你。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从头到尾没敢看明禧的眼睛,生怕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到厌恶和痛恨。
  明禧任由手被握得生疼,也没有抱怨一句。
  “阿路,我讨厌这些,是因为你也讨厌它们。”明禧淡淡地开口,像温柔的海水轻轻碰触礁石回荡。
  “我在艺术中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艺术都需要极端。艺术是个很矛盾的东西,它需要追求极致,极致的好与坏,都能成就艺术殿堂最闪耀的光辉。可这种极致,最终带来的都是毁灭。艺术家都是疯子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但脱离艺术之后,人的生活是需要平衡的。人会因为过于匮乏而过度祈求,最终走向的都是天平的另一端。”
  明禧突然低头笑了笑,“抱歉,我好像说的太抽象了。”她倾身上前吻了吻宗路的脸,话语里带上一丝羞赧。
  “ 我想说的就是,我爱你,所以我会当那个平衡点,无论你走向哪个极端,你最终都会滑向我的。”
  棕榈树投落的影子摇曳不休,光斑在车窗上忽地黯淡,忽地明亮。潮湿水汽扑洒在肌肤上,乍然就落了雨。
  宗路像是突然听到了码头上汽笛的鸣叫,在连绵的季风雨里,一只水獭慢悠悠地爬进水里,然后,远处的海面,一只鲸鱼带着澎湃的海潮跃出水面。
  宗路突然明白在见到明禧的第一眼,那股心悸的由来。一只在丛林里独行已久,傲然孑立的动物,去到最喧嚣处,遇见了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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