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论死亡的意义
天空完全变成深紫色他们一定要回去了,正逢雨季动物活动更为频繁,地势随河水的上涨而变化,当她们第三次路过这个气生根翻露在外的乔木时,三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雨季让土地变得泥泞坎坷,搭接的木板更方便行走,她们理所当然的一直走在木板上,根本没想到会迷路。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没有带手电筒,只能用手机照亮一片微小区域,光在黑黝黝的郁闭雨林里被吞噬的很干净。
人类天然恐惧黑暗,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响声,连昆虫的鸣叫声都弱了许多。
再绕回到这颗乔木下,大家都停下了脚步。夜晚的雨林,伸手不见五指,星星倒亮的惊人。
阿拉自告奋勇说她先出去找路,生生她们待在原地等待。雨季让地势变了个样,但她终究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一个人先找路效率更高。
手机还是一点信号都没有,生生干脆坐在木板上看相册里的小鳄鱼。就是为了看这个可爱的小东西,迷失在雨林里,刚刚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落寞。
骤降的温度她的手心不再黏糊糊,对周围未知生物的惧怕让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脑子里在循环播放自然频道里的纪录片,她们或许会死在这。
手机不敢再多玩,倒扣在膝盖上,随手捡起木板的枯木折起玩。
陈亦程挨在她身边坐下,戳了戳她“喂,你看那边,那些蘑菇是不是在发光。”
她草草的撇了一眼,重新低头玩手里的枯木。不行,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哪有什么心思看什么发光的蘑菇。
“万一阿拉不回来了怎么办,把我们丢在这里喂雨林,你说雨林是喜欢吃男生还是女生?”
慌张生出怀疑,她无法再完全信任别人,脑子里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情越来越焦躁,理智又告诉她还是原地等候比较好。
亚马逊雨林的一千种死法自动在她脑袋里播放,倒不是她有多怕死,只是莫名其妙的死在这还蛮憋屈的,尤其是周围还有这家伙,一根枯木被她玩的稀碎。
陈亦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她展开纸巾没有擦手,一条一条撕了起来。陈亦程看着她手里的动作问她“怎么,怕和我一起死在这?”
“对呀,和你死一起多亏。”她不假思索立马损他。
“要死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和你死在一起。”
陈亦程挑眉笑出了声“和我死一起窝囊?”
“咋滴,和你死一起还光荣啊,是能给我发钱还是颁奖啊。”
“那你想和谁一起死”陈亦程双手抱胸,一眼不眨的看她,嗓音慵懒缓缓道“不过,你现在有的选?要死的话,还不是得和我死一起。”
生生低着头,手里的纸巾和她的十个指头较劲。
“运气好的话,咱两的尸体不被河水冲走,不被野兽吃的东一块西一块,我俩的尸骨不就永远在一起。”
和殉情的人一样。
一种毁灭欲在陈亦程体内疯狂乱窜,全身的血管随之兴奋的突突猛跳。
一起生,一起死,想想就令人兴奋到昏厥。
一起咿呀学语,一起走上黄泉路。
她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陈亦程诚挚的望穿她“和我死在这里。”
一字一顿的话,像是恳切的邀请,又或是笃定的要求。
和我沉沦于此。
生命永远暂停,时间永远暂停;地球自转暂停,太阳系公转暂停。
故事死亡的结局提前降临,降临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类的亚马逊雨林深处。
陈亦程话里的意思太过认真,认真的窒息。
生生停下手里折磨纸巾的动作,被迫击炮袭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不敢抬头看陈亦程现在什么表情,这个死疯子,说狗屎话还说来劲了。
生生垂下的腿晃了晃,一脚重重的踢在了陈亦程的小腿上,在他裤子上留下一个脏脏的鞋印。
“死死死,死你个头,要死你先死。你死了我饮你的血吃你的肉,然后我自己走出去。这小破林子,就不信走不出去。没用的东西,你就自己死在这吧。”
说罢心里还郁结一口气,抬起手一拳锤在他胸口。十成十的力道,他一点防备也没有,砸在肉体发出沉闷的声响。
“孬种!”
骂完揍完心里终于舒畅了,陈亦程也不再说那些鬼话。生生恶狠狠撇了他一眼,这家伙就纯纯欠收拾。
头顶上月亮很亮很亮,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她都不知道月亮可以这么亮。月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水坑上,银白色的光星星点点洒落在水面上,静谧的蓝色水波盈盈。
啾啾唧唧的虫鸣在身边叫,青蛙呱呱声此起彼伏,仔细听甚至还可以听见泥泞水里有咕咚咕咚,气泡破裂炸开的细小声音。
周围萦绕的都是小动物的声音,生生心底却慢慢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奇怪,明明迷失在原始森林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她内心却有一片安稳的隐秘之地。
雨林里清新的水汽,两栖动物特有的特殊气味,淅淅沥沥的点拨在她的皮肤上。还有陈亦程洗过澡的气味,离得越近越浓郁的松果和针叶林味道,还掺杂了腐败松软的泥土味。
是雨林的味道,还是他的味道?
不是,她为什么要想陈亦程的味道是怎样的,她是变态吗。
生生立马清明过来,转移注意“喂,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次哭鼻子,哭得停不下来是因为想起了爸爸妈妈死了,婆婆死了,我也死了。然后一直哭一直哭,哭了一个下午。”
死亡这个命题太过宏大,小孩子在无尽的幻想里被它恐吓,为它流泪。长大后,穷其一生追逐它的意义。
理解死亡历经三个阶段,人类会死亡,至爱会死亡,自己会死亡。
在妈妈死后半年里,生生曾一度患上死亡焦虑症,那种感觉就像在废弃的游泳池里游泳,无边无际的绿色腐水她永远都无法上岸,漂浮久了,焦虑久了,有时会想干脆直接溺死了算了。
陈亦程摇摇头“不记得了,小孩子怕死不是很正常。”
生生不屑道“切,你别装,某人别被吓尿了就行。”
她看着脚下雨季上涨的河水突然想起,晃了晃腿哼哼道“在亚马逊河里吓尿了你就完了,我们小学一起看的一千种死法你还记不记得,其中一集里有个男的在亚马逊河里尿尿,然后有那种透明的鱼从他尿道钻进去了,鱼身上还有倒刺,就在他身体里扎根。”
越说越觉得好笑,拉住陈亦程袖子“哎你说就不能把鸡巴剁了嘛哈哈哈。”
陈亦程不做声色的把裤子往下扯了扯,低声闷闷淡淡的说“这种也能和男人聊?”
他扭头慢慢凑近生生认认真真道“你是真没把我当男人啊。”
生生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吓呆住,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暧昧的像下一秒就要接吻的姿势。
月光下,陈亦程的脸很清楚,清晰到她都可以数他的睫毛有几根了,他下睫毛里面是不是藏了一颗小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