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槐荫重逢

  寺院深处，一株老槐枝叶繁茂，垂下万缕丝绦。顾轻音寻到此处时，只见质儿正坐在石阶上，怀里抱着只兔子，手里还捧着块糖糕，被一位穿青布衫的老妇人逗得咯咯直笑。
  那老妇人说话慢悠悠的，嗓音沙哑，眉眼弯弯，银发松松挽了个髻，模样竟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宋夫人？”顾轻音失声唤道。
  眼前之人，正是曾在紫云山帮过她和韩锦卿的宋夫人！
  宋夫人抬头见是她，眼睛顿时亮了，“哎哟，这不是顾姑娘吗！好多时日不见了，近来可好？韩相公呢？那日突发状况，有刺客来袭，你和韩相公都突然不见了，老婆子还担心了好些日子呢！”
  顾轻音心头剧震。
  韩锦卿曾跟她分析过，宋氏夫妇是被软禁在紫云山的，身份成谜。可如今他们怎会出现在灵泉寺？这实在太过奇怪。
  她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屈膝行礼，道：“多谢夫人记挂，我们都安好。”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宋夫人拉着她的手，热络得像见了自家侄女，“你和韩相公在竹楼养伤的日子里，你又是喂药又是照顾沐浴的，那恩爱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
  顾轻音脸颊微红，转移话题问道：“宋夫人，您怎么也会在这里？”
  宋夫人在此，想必宋老头子也在。
  “我们在这里住了好些时日了，”宋夫人不禁感慨，“这里不比竹林，可热闹多了。还遇到了这个可爱的小娃娃。”说着，她轻轻摸了摸质儿的脸蛋，眼中满是慈爱。
  这时，一道沉哑嗓音自树后响起：“久违了，顾姑娘。”
  顾轻音回头，只见一青衣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正是方才瞥见的身影。他面色黝黑，眼神锐利，果然是宋定坤！
  质儿看到他，吓得手里的糖糕掉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老头子！”宋夫人嗔道，照着宋定坤胳膊就拍了一下，“吓到孩子了！”她抱起质儿哄着，又瞪了宋定坤一眼，“整日里板着脸，像谁欠你钱似的。”
  宋定坤没理会妻子的责骂，目光直直落在顾轻音脸上，眼神犀利，“顾姑娘，果真寻来了。”
  顾轻音瞬间明白了，质儿是被他们引来的。尽管，她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
  她稳住心神，柔声对宋夫人说：“宋夫人，这是我家小侄儿，怕是认生。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急什么，”宋夫人还想挽留，却被宋定坤用眼神制止。她讪讪地松开手，把质儿递还给顾轻音，“唉，难得能再见……”
  顾轻音接过质儿，小家伙还抽噎着，攥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她替质儿拭去泪珠，柔声道：“质儿想不想吃糖葫芦？姑姑带你去买，可好？”小童抽噎着点头。她转身朝宋夫人微笑，“夫人若不嫌弃，一同去寺外小摊？人多，也热闹。”
  宋夫人开心地答应，宋定坤却微微侧身，挡住了回主殿的路，“我们习惯了清静。”
  她摸了摸侄儿的头，抬眼看向宋定坤，声音平静无波：“宋老先生，您把质儿带来，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
  她并不拐弯抹角，这一点，宋定坤倒很欣赏，“你也知道，内子对你可是记挂的很，总希望能与你相聚，顾府就坐落在京城清晏街，也是容易寻得的。
  顾轻音心中一凛，原来家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中。她强作镇定道：“要是我现在突然消失不见，家里人定会起疑，我想宋老先生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宋定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急，我们择日相聚。”
  “您放心，我定会赴约。”不管怎样，都要先稳住对方。
  顾夫人与林氏既担心质儿也担心顾轻音，根本无法在大殿里等待，她们寻到回廊口，远远看见这幕，只当是遇上了旧识。顾夫人喊道：“音儿，这是？”
  “是两位老长辈，”顾轻音笑着回头，语气自然，“方才偶遇了。质儿调皮，给长辈添了麻烦呢。”她轻轻推了推质儿，“快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质儿抽着鼻子，含糊地说了句“再见”。
  宋定坤始终没说话，直到顾轻音抱着质儿转身，才听见他在后头低低说了句：“后日申时，京城西郊门前有株老梅的宅子。”
  顾轻音脚步未停，珠钗在晨光里晃了晃，背影依旧从容。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手心已沁出了汗。
  可看着怀里渐渐止哭的侄儿，她知道，那处偏僻院落，她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