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镜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周出规律的滴答声，微弱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
  抬起酸沉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他偏了下头，视野里多了张同样苍白的小脸，正是那个落水的小姑娘。
  此刻孩子睡得正恬静，床沿边则坐了位看上去叁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眉头紧锁。
  男人见他醒来，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站起身，匆匆按响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位个子不高的年轻护士走进来，在他身上检查了两遍，声音轻快地总结道，“低体温导致的暂时昏迷。还好救上来的及时，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护士利落地拔下他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还有点昏是体力透支的正常反应，这两天注意保暖，多喝热水，尽量吃点清粥软面之类养肠胃的东西，就没什么大碍了。”
  那男人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他送走了护士，又替沉翯倒了杯热水捧了来，嘴里不住地念叨感谢的话。
  “我姓李，”那男子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脸憨厚的笑,“要不是您，就我停车找卫生间那会儿工夫，怕是就要出大事了。我爱人是攀岩运动员，这几天他们对集训，我原是带孩子去接她…这丫头从来都好动，我一时没顾上看紧，没想到她……嗨,现在提什么都晚了，总之太谢谢您。”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又仿佛觉得词不达意，在原地局促地来回踱了几步。
  才将将聊了两叁分钟，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撞开, 来??上穿着的深蓝棉袄还没有拉好拉链，头顶发丝还沾了些许白灰。
  女人先是上前去看孩子的情况，确认毫发无损，才总算舒了口气。
  “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丈夫嗔怪道。一边说着，手就去将挂在一旁的帆布袋取下，“做了你最爱的千层面，跑路这么急，还没吃饭吧。”
  他说罢，手里的动作却忽然不小心歪斜一点点。打开之后，只看餐食已经被震得只剰?滩散烂的碎，很难看得出原来的样貌，他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门，“怪我不好，刚刚路上太急了！这会儿全让它给我摔碎。”
  他的妻子听罢也笑了，不甚在意，“不要紧，混在一块会更有滋味也说不定。”而后十分自然地，从他的手上接过了勺。
  这话刚说完，小女孩也不知几时醒了，正忽闪着大眼睛嚷道,“我也要吃！”爸爸摆手拒绝，理由是“油腻的不可以吃，”女孩不依不饶地拉着人扭缠，叁口人当即便不顾病房应有的恬静，嬉嬉闹闹笑成了一团。
  沉翯只是静静地旁观这一切，忽然间，自己的左手手背边沿，传来温热触感。
  他下意识以为是才拔过的针的创口在回血，可是低了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拇指关节印下的一摊水渍，冰冷冷的。
  沉翯眨了眨眼，便听旁边一道天真无邪的声音，“叔叔，你怎么哭了呀？”
  七日后，明裕总部的顶层办公室里，艾明羽正低头审阅着市场部过来的方案。
  新来的助理林蔓敲门而入. “艾总，您要的几个候选?资料”
  “前叁位是业内比较资深的经理，风格偏保守. 最后这位履历很特别，业绩也非常漂亮. 属于高风险高回报型，是猎头才挖来的。”
  “但是这人挺古怪，”林佩接着道，“他对外自称自己是'数字游民'，不隶属于任何一家机构，线上办公，全世界到处跑。我们的全程面试都是远程视频进行的，而且这个人…也从来不开摄像头。”
  艾明羽视线终于从桌面抬起来，朝助理递过来眼神示意对方将平板呈递给她。
  冷?荧光将她原本就很清减?净的面孔衬托得更无血色, 直?在看到简历上的名字时，她整副?神都忽然从?边这幅繁忙的景象里头全抽离开。
  Alex。
  “艾总?”身旁的这位助理察觉到了对方状态的转变。
  “咳,”艾明羽干咳一声,迅速恢复了往日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
  “这样, 林助理”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之下,她说,“还是给他拒绝比较穏妥，咱们的公司体量偏小，经营策略更趋沉稳。我看, 不妨同猎头通个气儿，就说明裕庙小，暂容不下他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