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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救美

  齐安冲出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壁灯投下昏黄的光影,人影拉得忽长忽短,他心急如焚。
  她会去哪里,她能跑到哪里?正焦灼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痛呼和闷响,隐约从右走廊深处传来。
  是她的声音!
  心脏猛地一沉,齐安没有丝毫犹豫,循着声音来源,转过一个光线更为幽暗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徒劳地护着头颈,试图躲闪那密集如冰雹的攻击,身体因剧痛而颤抖,显然躲避不了。而唐怡正用高跟鞋的脚跟,狠狠地踹着她。踹得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哀哀的惨叫。每一次踢击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闷响,如同敲打在心上。
  “住手!!!” 齐安怒吼一声,猛冲上前。
  “啊——!” 唐怡慌忙收力,猝不及防踉一个踉跄,高跟鞋一滑,摔了下去。高强度的体力活动,精心打理的发髻彻底散开,昂贵的丝绒礼服皱成一团。
  被齐安扶起来,她撑着冰冷的墙壁试图站起,脚踝处稍稍用力,扭伤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刺痛,让她痛呼一声,身体再次软倒被。
  “别动!” 齐安能感受到怀中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单薄的衬衣被冷汗沁透。
  唐怡同样狼狈地摔倒在地,一屁股坐下去,鞋跟在腿上划出一道血痕,却不及腰上传来的钝痛。身为唐家大小姐,从来只有教训别人的份,哪受过这种屈辱。她胸口剧烈起伏,怨毒的目光先是狠狠剜过那张恨之入骨的脸,随即又死死钉在齐安身上。
  流失的理智在疼痛和愤怒中艰难回笼。
  她认出了齐安。齐安本人或许不足为惧,但他身后齐珠江的分量,她得罪不起。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齐安冲冠一怒,不顾一切地把事情闹大,对她和陈汉升没有半点好处。
  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在胸腔翻涌,但更强烈的利益考量迫使她强压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整理着身上凌乱不堪的礼服,将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还敢勾搭我们家陈汉升试试!”
  她先发制人,昂起头,下颌绷紧,狠狠地瞪了齐安和他怀中的女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确认唐怡的身影彻底消失,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低头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的姑娘,心头那股怒火被心疼和怜惜取代。还有很多疑问,但此刻,显然不是时机。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姿势,稳稳地将她横抱起来。她的身体很轻,紧紧依偎着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齐安的目光扫过依旧空荡的走廊,扬声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服务生不知从哪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如同他一直就在那里等待召唤。或者说,他们或许本就目睹了方才的一切,但是他们有极高的“服务素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相比于背景深厚的唐大小姐,怀中这个身份不明的“张招娣”,显然就是那个可以被忽略的“非礼”。
  “这位小姐受伤了,需要紧急处理。带我们去最近的医务室。”齐安沉声吩咐,带着理所应当的命令口吻。
  “是,齐先生,请随我来。”服务生微微躬身,动作麻利地在前面引路,步履无声。
  医务室就在走廊拐角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内,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服务生迅速推开门,侧身让齐安抱着人进去,又殷勤的拿出急救箱。
  “需要我……”服务生殷勤的开口询问。
  “不用。”齐安果断拒绝,语气斩钉截铁,“东西放下,你们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他的身份和此刻散发出的气场,让服务生不敢有丝毫怠慢或异议,立刻躬身应是,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齐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诊疗床上,把受伤的腿轻轻搭在床沿。微凉而带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肿胀的脚踝。
  “嘶……”即使动作再轻,碰到就疼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
  “没事没事,别怕,有我在……”齐安的声音温柔的哄着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手指的位置,“诶,你后面——”他的目光突然投向她的身后,声调突然拔高。
  “什么?”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咔哒”一声。
  “啊——” 剧痛袭来,伴随着脚腕的轻微错位,复位成功。她痛得眼泪瞬间飙了出来,转回头杏眼圆瞪,冲眼前这个使诈的男人撅起嘴。
  面色因疼痛和羞恼而潮红,眼眶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似泣未泣,可怜巴巴,委屈的不得了。
  齐安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他凑近些,掌心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好了好了,不疼了吧?”潮红细嫩的肌肤在带着薄茧的指间,眼泪被手指晕开抹匀。
  那温热的触感很奇异,心头的委屈消散了大半,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嗔怪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齐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他起身反锁了门,然后动作轻柔地将裙子上撩起,露出受伤的小腿和膝盖。
  齐安取出药油,倒在掌心用力搓揉至发热。大手带着辛辣的药油覆上冰凉的皮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她的皮肤细腻白皙,此刻却布满了大大小小青紫,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甚至渗着血丝,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唐怡说要废了她的腿,显然是下了死手,每一脚都毫不留情。
  温热的大掌开始揉按,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刚刚好,带来一阵阵酸胀却又奇异的舒适感,药油的辛辣与温热渗透肌理,有效地驱散着深层的瘀血。揉按的范围从小腿肚渐渐向上,过了膝盖,来到大腿内侧一处明显的淤青。
  揉按的手蓦然顿住,然后迅速松开。齐安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状似无意地迅速瞥过脸去,眼睛不自然地看向旁边的医疗器械。
  为了搭配商务筒裙不留下印子,她穿了丁字裤。此刻筒裙被撩到大腿中部,眼下不难想像,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怎样的风光。
  两人早就经历过最亲密的关系,此刻虽然气氛迥异,但她并无太多扭捏,反而因这种生涩的窘迫生出了逗弄之心。她故意动了动腿,撒娇的轻推了一下:“别停啊,这里还有伤呢,也疼……” 指尖还轻轻点了点大腿内侧那片淤青。
  齐安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这反应,比她想象中更纯情。
  她微微倾身,柔软的身体贴近,伸出双臂轻轻搂住宽阔的肩膀,将脸颊埋在颈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和脖颈上。她轻轻的呼着气,带着后怕和委屈低语道:“你信我吗,我其实,是被骗来的……”
  齐安身体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主动侧了侧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又倒了些药油在掌心,给她换另一条腿揉按淤青,声音低沉而平静:“嗯,我知道。”
  “啊?”这回轮到她愣住了,从他颈窝里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你就这么信了?说不定我骗你呢。我被沉聿带过来,然后去勾搭陈汉升,然后唐怡来捉奸……”
  “嗯,继续编。”齐安低笑一声,药油辛辣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齐安抬眼看向她:“你要是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会往这龙潭虎穴里凑。” 手指在小腿淤青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唐怡那疯女人,是冲着你来的,但根子不在你这。”
  她的眼神终于难得清澈了一回,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的困惑:“什么意思?”
  “江贤宇。”齐安吐出叁个字,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了一点,引得她轻嘶一声,他立刻放轻,“这是江贤宇的主场,表面上是搞什么忌辰,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他重回京都,准备召集旧部。沉聿把你带过来干什么,当靶子?陈汉升敢在这里跟你勾勾搭搭?”
  江家和沉家是表亲,一荣俱荣。江贤宇得势,只会让沉聿的地位更加稳固。带她来的人,其心可诛,摆明了是想利用她这张酷似顾涵的脸,在江贤宇和沉聿之间制造裂痕,离间二人。
  她眉头紧蹙,还有点不服气,“谁说陈汉升不敢,就是他把我骗来的。”她简明扼要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同时还有那排刻意准备的华丽礼服。“如果我穿上那样走进去,想不成为焦点都难。江贤宇看到我……”她没再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陈汉升,唐家?”齐安对这个答案显然有些意外,“唐家也这么复杂。”
  “我也很意外。唐怡前段时间还在巴结沉聿。怎么突然就……”她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盛隆的案子。”齐安的眼神锐利起来,手上的揉按也带上了思考的节奏,“你多少知道点内情。盛隆的走私报关单,把江贤宇的二叔江宏远给扯进去了。江家想保江宏远,就只能想办法把水搅浑,把脏水往前泼。”
  盛隆集团的前身,是从万云集团破产拆分出来的航运板块。要往前查,就必然要查万云集团,现在的董事长陈汉升和唐家。
  “所以,唐家要利用我来离间沉聿和江贤宇,让他们兄弟阋墙,无暇深究旧案?”顺着逻辑推理,随即又摇头否定,“不对,这说不通。我哪有那么大魅力能离间他们兄弟?”
  沉聿和江贤宇都是利益至上的人,这种程度的背叛,还不值得他们翻脸。相比于离间这种高风险低收益的昏招,唐家直接去讨好沉聿,让沉聿在江贤宇面前求情,岂不是更实际有效。
  齐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手下淤青揉散了不少,“其实唐家的问题出在唐振天身上。他当年在粤省当市委书记时,经手批了万云一系列敏感的特殊政策绿灯。这些手续,当年看起来是政绩,现在翻出来,很可能就是催命符。前几年他停职接受调查,是唐家动用老关系网才把他保下来,调职避过风头。这次盛隆案再往前深挖,牵扯到万云,唐振天首当其冲。这次可不是停职那么简单了,证据确凿的话,搞不好要进去。”
  “说到底,那跟我还是没关系啊!”她更加困惑,甚至有点委屈,“他们要保唐振天,去找沉聿说情,去抱江贤宇大腿啊!唐怡打我干什么?她发什么疯?!”
  齐安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盛满委屈和不解的清澈眼眸,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因为,唐振天和唐怡,不是一个妈生的。”
  “这我知道啊,然后呢?”
  见她依旧茫然,齐安只好把话摊开说透,指尖无意识地在她的淤青边缘轻轻画着圈:“唐振天是原配生的,唐怡是外头生的,抱给续弦养。”
  唐振天倒了,对唐怡来说,非但不是坏事,甚至可能是上位的绝佳机会。所以,唐家想保唐振天,上赶着来求情。但唐怡和陈汉升,却是要千方百计搞黄这件事,最好能让沉聿彻底厌恶唐家,让江贤宇觉得唐家不识抬举,从而下定决心把唐振天往死里摁。
  而她是沉聿的女人,顶着一张酷似顾涵的脸出现在这种场合,简直是送上门的完美工具。
  宅斗,竟然是这种烂俗的宅斗。
  齐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到震惊,再到嫌弃,生动形象,觉得有趣极了。
  然而,她脑海中却再次闪过唐怡那双充满癫狂恨意的眼睛。
  “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把它撕烂!撕得粉碎!”
  那份恨意如此深重,如此具体。那么,当初赵家兄弟收到的指令是否也有唐怡的一份?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但现在,有更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解决。她看着齐安,那双还带着泪痕和水汽的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恳求,声音软糯:“这里太可怕了,齐安,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唐怡随时可能发疯,陈汉升也靠不住,沉聿和江贤宇更是绝对不能碰面。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齐安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但理智尚存。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会议还没结束,原则上我不能擅自离场。”
  眼看着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被浇灭的小火苗,红唇也委屈地抿了起来。
  “但是……”齐安话锋一转,看着她瞬间又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笑,凑近她耳边,暗示道,“我一个人住。”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她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飞起红霞,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她下意识地揪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讨厌!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那嗔怪的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娇羞。
  齐安被她这可爱的反应逗乐了,他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想什么呢?我住的是行政套间,有客厅,有书房,还有不止一间卧室。”
  他感觉脸上有点发麻,原来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看着那红透的脸颊,眼中笑意更深,再次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暧昧气息,意有所指:“而且,万一半夜有张床不小心湿了了,还能立刻换一张干净的继续睡,多方便,是吧。”
  “齐安!” 这下是真羞恼了,红霞更盛,作势要打他,却被笑着捉住了手腕。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熨帖着她的皮肤,奇异的冲淡了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齐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好了,我真得回去了。” 他把房卡塞进她手里,又仔细叮嘱了路线和注意事项。“记住,进去就立刻反锁房门,拉上安全栓。除了我,谁敲门都别开,无论他说什么。等我回来。” 他的眼神认真而郑重。
  握紧手中带着他体温的门卡,她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等你。”
  齐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医务室。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拢好,慢慢站起身。脚踝虽然还有些酸胀,但已无大碍,在药油作用下伤处已经不痛了,身上暖洋洋的。
  走廊依旧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她按照记忆,走向电梯间。电梯按键的微弱荧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电梯运行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低沉的嗡鸣,格外清晰。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缓缓地向两侧滑开,明亮如昼的轿厢灯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照亮了昏暗的电梯间。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准备迈步进去——
  脚步,呼吸,心跳,甚至思维,在看清电梯内景象的瞬间,骤然停止。
  轿厢内,并非空无一人。
  相反,里面站满了人。清一色的深色正装,神情肃穆,姿态恭敬,如同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央那个男人。
  而被他们簇拥在正中央的男人,那个穿着笔挺的黑色行政夹克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他微微垂着眼帘,正在拨弄左手的腕表看时间,姿态矜贵而冷漠。
  是沉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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