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徐因在看机票,五分钟后,她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过完年后打工人集体回城上班,徐因原先想罗廷芸初三就回去工作,剩下几天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可以,就没抢着订初六初七的票。谁知道现在罗廷芸意外和同事换班,初四初五初六初七四天都要在家,徐因就有些难受了。
  她烦躁地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戴上耳机假装在加班,杜绝罗廷芸找她讲话的可能性。
  谢津借去倒水的工夫偷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嗯,表面开了个ps在调色,实际上在玩星露谷,有人过来就把ps放大。
  徐因感到有人路过,条件反射把游戏界面缩小,看到是谢津后她杀气四溢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敢笑你就完蛋了。
  “喝水吗?”谢津问。
  徐因随口道:“想喝奶茶。”
  罗廷芸听到了,高声道:“喝什么喝,不许喝!都是香精,喝了会致癌!”
  徐因用力敲着键盘,改口,“我喝白开水。”
  谢津说好,二十分钟后,外卖敲门送来三杯奶茶。
  罗廷芸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悦,但还是拿了谢津给她点的那杯奶茶回房间,开始刷短视频。
  徐因满足地咬着吸管,快乐打游戏。
  几分钟后,谢津问她,“你电脑网络没问题吗?我这边好像连不上网。”
  徐因坐过去,看向谢津的电脑界面,屏幕上电影播放流畅,男女主在暮色下共舞,看不到有任何网络问题。
  “我研究一下。”徐因说。
  两个人交换了电脑,徐因歪坐在谢津身旁,手指顺着谢津的袖口钻了进去,他手腕上的皮肤很细腻,因而那几道增生伤疤的触感就格外明显。
  她想谢津还是没告诉她实话,他只说他第一次求死的经历,却没解释手腕上伤口的由来,一道迭着一道的伤疤,触摸时简直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
  谢津并没有看她,他用徐因的电脑和她的账号,发送了一条消息给自己。
  [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徐因克制着情绪,答应了,“好,我知道了。”
  晚饭吃过后照常是谢津去刷碗,徐因收拾桌面,打扫完后她拿着抹布去厨房,在洗手池旁戳了下谢津的腰,问他下午出门买菜的雪糕有没有柠檬味儿的。
  嘈杂的水流掩盖的声响,谢津没听清,他偏了下身体贴近徐因,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今天买的甜筒是什么口味,有没有海盐柠檬的,”徐因身体后仰了一下,“……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谢津湿淋淋的手指触碰到徐因的脸颊,推着她偏向自己,垂下脸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般的吻轻飘飘地仿佛是无意擦过徐因的嘴唇,她僵直地愣了两秒,接着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些原地蹦起来。
  “柠檬味的没有,只有黄桃的,”谢津走向徐因身后的冰箱,在最下面一层拿出甜筒,递给徐因,“以前不是最喜欢黄桃的吗,现在不喜欢了?”
  徐因在他的脚上踩了一下,拿过甜筒贴在自己脸颊上,从厨房出去,回屋打游戏。
  十点时罗廷芸出来倒水喝,瞥见徐因卧室的门缝中透出些微光亮,敲了敲门,让她早点睡觉。
  房间里,谢津捂着徐因嘴上的手松开,她艰难地平复呼吸,伸出赤裸的手臂将屋内的灯关掉,提起声音,“好,马上就睡了!”
  罗廷芸似说了一句什么,徐因没顾得上去听,她双眼闭上,身体抖得厉害。
  老旧的实木床板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轻响,谢津抬手垫在徐因头前,免得她被顶得撞着头。
  脚步声渐行渐远,当听到一声关门的重音后,徐因如释重负,松懈下力气。
  谢津亲了亲她的脸颊,“好了,妈回房间里了,听不到的。”
  徐因的话语闷在嗓间,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字。
  谢津把脸埋进徐因的颈窝,轻轻喊她的名字。
  他感到极致的愉悦与难以自抑的痛苦,就算对自己重复再多次这是错误的,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理智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徐因攥紧了身下床单,陈旧的纯棉面料是徐因上小学搬家时,罗廷芸去纺织城精挑细选来的,十几年过在洗衣机中搅过无数次,也仍旧结实牢固。
  于是她轻轻开口,“这张床,从我小时候睡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如果是寻常恋人,大概率走到结婚那一步才会将爱人带到自己家中。
  “如果我们一起长大就好了。”徐因讲着,“听说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很难对彼此生出超越亲情的爱。”
  谢津低下头,与徐因额头相抵,“因因,你后悔了吗?”
  “……”
  徐因没有回答。
  人总是这样,在选择之间左右徘徊,她又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身下的人眉目秀丽,眼瞳漆黑,不笑时很容易显得冷淡不易接近。
  谢津忽地呼吸困难起来,他把脸埋在徐因肩窝处,拉着她纤细的手指,“别抛下我。”
  俯在她身上的人在此刻变得脆弱而可怜,徐因伸手抚着谢津的发尾,想起来很早之前她和心理医生的一次交流。
  心理医生问她说:“你知道pua吗?”
  或许是徐因被分手后的模样太凄惨,她的心理医生下意识想是不是她的男友有过对她的精神打压和控制。
  而徐因低着头坐在那里,捏着自己的手指向她确定,“你是说那种通过打压对方信心人格,达到精神控制对方的行为吗?”
  “大意是对的。”
  “没有。”
  她沉默良久,又一次开口说:“但我可能有过。”
  徐因指着自己的眼睛,“他这里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所以从小就被周围人排斥抵触。我对他说,只有我会喜欢它,只有我才理解你,并且我是因为爱你才接纳这些的,所以,你有我就足够了。”
  “你在可怜他吗?”
  “不,我不可怜他,我确实认为那不是残缺而是一种值得被珍惜的独特,但他会这样想,他认为自己在人群中是异类。”
  徐因靠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在漫长的沉寂后,她又说道:“他很孤独,就像是那条52赫兹的鲸鱼,无法和旁人交流,而我是唯一一个肯和他交流的人。”
  “你很傲慢。”
  心理医生说。
  徐因点点头,“我知道,但……”
  她有点困惑地说:“他也会这么说,说我是唯一,离开我他无法继续……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徐因终于开口了,她对谢津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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