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晨露的湿意，金曦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门框边缘的金属纹路。
玻璃窗内，贺昱晖安静地躺着，呼吸仪规律的 “滴滴” 声透过隔音层传来，微弱却刺耳。
他脖颈缠着厚重的白色绷带，连耳后那缕总爱垂落的黑发都被掖得整齐，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眉眼此刻闭着，褪去所有玩世不恭，只剩一种易碎的乖顺。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苍白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金曦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一顿，又迅速收回。
隔着这层透明屏障，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缠满绷带的脖颈。
“站在这儿多久了？”
露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带着淡淡的药香。
她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刚配好的药剂：“刚从训练场过来？”
金曦回头，晨光落在她肩头，金色发丝泛着浅光，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他怎么样？”
“脱离危险了，但腺体损伤严重。” 露西掀开托盘上的纱布，露出一支泛着淡蓝光泽的针剂，“这是帝国送来的特效药，说是能修复腺体神经。可是……”
目前的科技，哪有这样的药啊……
帝国的某位大贵族，腺体受损，人虽然活下来了，但是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要是帝国真的有这种好东西，那位那贵族还能不使用吗？
“希望有用吧。”
金曦眉峰微蹙：“我说怎么一路过来基本上都没有看见什么医护人员。”
露西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帝国的人已经接管了这间病房的安保，除了我和指定的护士，其他人连楼层都上不来。”
“现在真的是剑拔弩张。” 她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早上帝国驻联邦的领事来闹过，说要是贺卿出了半点差池，就要追究联邦的‘保护失职’，甚至暗示要暂停钛合金矿脉的合作谈判。你也知道，那矿脉对咱们联邦的机甲研发有多重要。”
恐怕不仅仅是关系到这个事情，能够代替王族留在这里参与谈判后续的事情的人，说的话做的事情想当有份量，自从上次展渊殿下出的事情以后，整个联邦就已经对于帝国的使团层层保护了。
跟在贺昱晖身边的那两护卫，虽然说有监视的作用，但是更多也是为了保护。
“科恩他俩呢？”
金曦说的就是两个联邦派遣跟在贺昱晖身后的侍卫。
露西一顿，有些悲伤：“一死一伤，科恩还在昏迷，小科恩还没等到救援，人已经没了。”
“如果真的是联邦的人，对自己人都下这种狠手，那真的该死了。”
金曦的眼中闪过愤怒。
露西拍了拍她的手：“贺卿能够活下来，全都是因为他自身足够强悍。”
腺体受损，对于正常人来说，甚至比阉割还要严重，腺体只要是受伤，几乎都是不可逆的伤害。
且不是说别的，剧烈的疼痛刺激中枢神经，几乎那一瞬间，脑干就会停止工作。
呼吸和心跳随即就会停止。
贺昱晖的身体功能因为是S级的Alpha，会比正常人强悍上很多，
金曦闻言，目光重新落回玻璃窗内：“露西，麻烦你多照看着他。。”
“我知道。” 露西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迭的纸条，“对了，这是贺卿昏迷前攥在手里的，被护士发现时都快揉烂了。”
金曦接过纸条展开。
——是从一份报纸上面撕下来的一角，报纸的油墨迹混着干涸的血迹，边缘还留着指甲掐过的痕迹。
这里上面一则无关紧要的报道，有关于莫思星际的一个荒原矿井开采的报道，只是报纸的一个角落，边缘都不是很整齐。
金曦若有所思，撕去一半的照片上面的那个普通地方军官服饰的人，有些眼熟。
油墨有些被弄脏了，依稀可以见到，玛格丽莎·莫思……金曦才在军训场上面见到过她。
“卡恩，查一下这张报纸的期刊日期和号码。”
她拍下传给卡恩。
“他要是醒了跟我说一声。”她对露西说道。
露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轻轻叹了口气 。
星港后街的暗巷像是被阳光遗忘的角落，墙壁上爬满锈迹斑斑的管道，地面的积水映着霓虹招牌的残光，泛着油腻的红。
茉莉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指尖捏着一枚刚从俘虏身上搜出的军徽 —— 那是联邦军部的制式徽章，却被人刻意磨掉了编号，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
“既然是联邦的人，磨掉军人的编号，就是永不归队。”茉莉的靴尖踩在俘虏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让对方疼得龇牙咧嘴。
她冷笑一声：“一辈子都做阴沟里面的老鼠，究竟是多大的诱惑，才能够让你们背弃自己的信仰？”
她身后的两个亲卫已经控制住另外叁人，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管道滴水的 “嗒嗒” 声。
俘虏是个瘦高的男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躲闪：“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跑腿的，什么编号！”
“奉命？奉谁的命？” 茉莉俯身，指尖挑起男人的下巴，目光锐利如刀，“这个徽章，是每一年各个军部评选优秀士兵的奖项吧，上面都会有那个士兵专属的编号和印记。就算放弃了军籍，磨掉了编号，也要带在身上。”
这个人是个有信仰的，就算是不能够正大光明的佩戴军人的荣耀，也要随时带在身上。
“你总不知道，每一届这个徽章的材质都会略有不同。上面的除了编号以外，还会有独属于个人的信息素记号。只要追根溯源，不仅知道你是谁，还会知道是谁指使你。”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什么不知道！你别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金属摩擦的冷响。
茉莉猛地抬头，只见五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冲了进来，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手里的能量刀泛着幽蓝的光。
“灭口的来了。” 茉莉冷笑一声，将俘虏往亲卫身后一推，抽出腰间的短刃迎了上去。
第一个黑衣人挥刀直刺她的胸口，刀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茉莉侧身躲开，短刃擦着对方的手腕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可对方像是感觉不到疼，反而更加疯狂，五个人呈包围之势袭来，能量刀的寒光在狭窄的巷子里交织成网。茉莉的身手本就利落，可对方明显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死士，招招致命，且配合默契，几个回合下来，她的手臂就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在积水里，泛起一圈圈红纹。
“将军！” 亲卫想上前支援，却被另外两个黑衣人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茉莉被一人踹中腰腹，踉跄着撞在墙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为首的黑衣人趁机挥刀劈向茉莉的颈侧，刀风凌厉，茉莉下意识抬手格挡，短刃与能量刀相撞，发出刺耳的 “铮” 鸣，手臂传来一阵麻痹的痛感。
她看着对方面罩下的眼睛，忽然注意到那人耳后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 那是联邦高层独有的特种部队成员才有的标记，是注射强化药剂后留下的痕迹。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茉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冷意，“为什么要破坏和谈？”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加重了力道，能量刀一点点压向茉莉的颈侧，幽蓝的光映得她眼底一片冰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身影从巷口疾驰而来，军靴踏过积水溅起水花，短刃带着风声直刺黑衣人的后心 ——是金曦。
她刚从医院赶来，就看到巷子里的缠斗，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
黑衣人被迫回身格挡，茉莉趁机挣脱，两人一左一右，将黑衣人夹在中间。巷子里的风声、刀鸣声、喘息声混在一起，霓虹的光落在染血的刀刃上，泛着危险的冷芒。
金曦也注意到了来人耳后的疤痕。
来人配备的匕首上面是有毒的，这些人恐怕留不住。
她给茉莉打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位置，趁着视野盲区的位置，她一个手刀切晕了俘虏。
金曦的手刀落在俘虏后颈时，指节还带着刚才握刀的凉意。
她没敢耽搁，腕间发力将人往自己身侧一带，同时脚尖在积水里狠狠一踏 —— 水花溅起的瞬间，她的短刃已如闪电般刺向右侧黑衣人的咽喉。
那黑衣人刚要回身去追茉莉，冷不防被金曦逼得连连后退，匕首仓促格挡间，刀刃与短刃再次相撞，“铮” 的脆响里，金曦借着反作用力旋身，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手肘猛地向后顶去。
只听 “闷哼” 一声，黑衣人被撞得气血翻涌，金曦趁机夺过他的手腕，将刀尖转向另外两个扑来的同伴。
“茉莉！走！” 金曦的声音裹着风声砸向巷尾，余光瞥见茉莉已经将昏迷的俘虏扛上肩头，亲卫们正拼死缠住剩下的黑衣人。
刀柄上的毒槽闪着幽光，一旦被划伤，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未落，金曦突然矮身，躲过一道横扫而来的刀，同时短刃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冷弧，精准斩断了左侧黑衣人的脚踝肌腱。
那人踉跄倒地的瞬间，她一把拽过亲卫的胳膊，将人往茉莉撤退的方向推：“护着她走！这里我来断后！”
亲卫会意，立刻跟上茉莉的脚步，叁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霓虹阴影里。
剩下的叁个黑衣人见目标要逃，愈发疯狂，能量刀的寒光几乎要将狭窄的巷子劈开。
金曦却丝毫不慌，她的信息素如鬼魅一般精准定位，在脏乱的小巷里面，巧克力的甜香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缠绕在逃跑的人的胸口，几人的身形明显迟缓了很多，她的身形更是瞬间靠近，短刃在手中转出一道凌厉的刀花，挥砍精准落在黑衣人的关节处 。
为首的黑衣人见久攻不下，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枚手雷，保险栓 “咔嗒” 一声被拉开。
金曦瞳孔骤缩，猛地扑向旁边的管道，同时将短刃脱手掷出，正中那人握着手雷的手腕。手雷 “哐当” 一声落在积水里，金曦趁机翻身跃上管道，军靴在锈迹斑斑的金属管上借力一踏，整个人如飞燕般掠过黑衣人的头顶，落在巷口。
巧克力的浓酒香气让人眼花缭乱。
巷口处，她冷漠的回头望了一眼仍在挣扎的黑衣人。那人自己呆楞在原地，乐呵呵的捧起手雷，半边脑袋被轰成血雾。
夜风卷着巷子里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金曦抬手擦了擦脸颊溅到的血渍，指尖触到颈侧时，才发现刚才躲避手雷时被管道划伤了一道小口。
积水里的血纹还在泛着红，许久不开杀戒，都有些生疏了。
“我倒是没有想到，联邦会这样的乱。”她弯腰从掉落在自己面前的人类碎片手里面抽出带着毒的匕首，用手帕沾了一些毒药，随意的把匕首重新丢下。
“培养一个好的特战队员要多少资源啊，可惜了，成了办私事的死士了。”
短刀上的赤色被随意的收拢在刀鞘里面，金发随风飞扬，带着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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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空气忽然像被抽空了一样安静。?荧白的顶灯嗡嗡作响，刺目的光把地面照得惨淡。
露西正把新配的药剂推上治疗车，车轮在地板上轻轻摩擦发出“吱呀”声。就在转角处，两道身影悄然挡住了去路。
那是两个一身纯白作战服的陌生人。
银色面具反射着冷光，只露出一双黑沉无温的眼睛。肩甲上那只雪鹤纹章格外刺眼——皇室直属私兵。
露西心口猛地一紧。她见过很多帝国的标志，却第一次在联邦的医院里看到这样的刺绣。
“露西医生，请您暂时离开这一层。”
左边的私兵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冷硬到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露西下意识攥紧白大褂的下摆：“我……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的病情还没稳定，我需要——”
话还没说完，右边的私兵一步上前，手掌按在她肩膀上。力道不重，却像压下一块石头，让她呼吸一窒。
“贺卿的安全，由皇室负责。”?面具后，声音透着机械一样的冷意。
“您的职责，已经完成了。”
露西咬紧牙关。视线掠过走廊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更多守卫。能量枪隐隐从袖管下露出黑洞洞的枪口，像随时能吞噬人的冰冷兽瞳。
她懂了。?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被迫后退的瞬间，她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眼睛死死盯着重症监护室的门。直至那扇门被守卫封锁在身后，金属锁死的“咔哒”一声，冷得让人发抖。
直到电梯门合上，她才颤抖着掏出通讯器，迅速敲下一行字：?【帝国皇室私兵接管了楼层，我被赶出来了，情况不对。】
重症监护室
一阵轻微的“吱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本应肃穆的监护室里，却蹦进来一道娇小的身影。
双马尾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白兜帽低垂，半张脸埋在面具后。明明穿着和门外那些守卫一样的衣服，但是明显这个衣服并不合身，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她嚼着棒棒糖，嘴角叼着一截亮晶晶的糖棍，脚步轻快得像来串门的小孩。
“啧——果然是个怪物。”?女孩的声音糯糯的，带着轻佻。她晃着手里的幽蓝色药剂瓶，走到病床前，低头打量着床上的男人。
一把手术刀划开绷带，绷带下的腺体伤口触目惊心，像是被刀硬生生割开。边缘泛着红肿。
但是比包扎之前，明显愈合的速度有些过于迅速了。
“腺体挨了一刀还能撑到现在，你就仗着自己是S 级 Alpha，早就凉了。”?她小声嘟囔，毫不犹豫将针头扎了进去。
蓝色液体顺着针管推入，贺昱晖的手指在床单下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女孩笑眯眯：“别装了，老头子让我来送‘醒神剂’，其实我不来，你也该醒了。”
下一秒。
男人的眼睛倏地睁开。
——没有迷茫，没有虚弱。?那双漆黑的眸子，冷静地可怕。
“啊！！”?女孩手一抖，棒棒糖“啪嗒”掉在床单上。她语调拔高：“吓死人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贺昱晖偏过头，目光淡淡落在掉落的糖棍上，嗓音低沉冷冽：“在你你骂我是怪物的时候。”
“错了错了……！”?女孩小心翼翼捡起棒棒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颊，粉扑扑的，沾着点糖渣。
正是星际海盗基地的那个医生小九。
“老头子说了，你要是撑不住，就让我把你直接扛回基地实验室，省得在联邦医院里真死了。”
她歪着头，戳了戳他裸露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惊叹：“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那一刀明明能避开腺体，你偏偏往那里凑。要不是体质特殊，这不是自杀吗？”
贺昱晖低下眼，指尖轻轻摩挲针管留下的红痕，语调懒散：“不这样，怎么让人相信我真的是遇袭了。之前刺杀展渊的人，是针对腺体下手，同样是S级的Alpha，以同样的针对性下手，才会让人信以为真。”
毕竟腺体是一个Alpha最宝贵的东西。
此时，原本好闻的玫瑰沉木的味道夹杂着血气有些呛人，但是他的伤口却也在以不可思议的地步愈合。
他缓缓转动了一下脖子，抬眼，墨色深潭般的眸子盯住女孩，目光锋利：“人找到了吗？”
女孩咬着糖，眨了眨眼，故意卖关子：“放心啦，早就送到你心上人手里了。那个金发的联邦女将军，对吧？我把报纸塞进你手里了，那两个有可能看见你信息素失控的家伙，我替你杀了，还有联邦内鬼的落脚点，也偷偷让她们的人知道了。”
“不过啊——”她又补充一句，笑得狡黠，“你这招苦肉计太险了。联邦的内鬼，帝国的老狐狸，都盯着你，你就不怕真把自己玩死？”
贺昱晖慢慢坐起，动作稳得吓人，腺体的伤像不存在。伸手顺便把字迹胳膊上的针头拔下来，扔到一边。?“死不了。”
小九看那个血顺着被拔出来枕头呲出去好远，龇牙咧嘴的撇开视线。
“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了？”
“你们帝国这皇家的衣服真的很管用。”小九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雪鹤徽章，竖了个大拇指。
“口令密钥我已经给赫枭了，你们进入帝国的时候还是别掉以轻心。”
“你不跟我们去帝国？”小九诧异，她以为贺昱晖这次受伤就是为了引得暗中的皇家护卫出动，然后他们就能趁机替换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帝国。
事情办完了，一切都按照老大的计划进行，但是他却不跟他们回去。
小九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大会打破自己的计划。
贺昱摇头，眼神落在窗外逐渐开始落幕的晚霞，黑眸里闪过复杂莫名的光。
“再等等。”
他低声道。?“有些事，还没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