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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儿女[年代] 第152节

  “哎哟!”常欢被撞得一个趔趄,捂着生疼的腹部皱眉,“肥仔,你急急脚做什么?又被你妈打了?”
  这小胖墩正是钱大姐的儿子,也就是钱广安的外甥。
  此刻他揉着撞红的额头,一抬头看清来人,顿时慌了神:“我、我没做什么啊。”
  常欢懒得跟孩子计较,正要绕过去,却被肥仔张开双臂拦住:“常欢阿姨,你是来找舅舅的吗?
  “谁要找他!”常欢耳根一热,立即否认道,“我是来买东西的,让开。”但一双眼睛早就越过肥仔看向里头。
  肥仔急得满头大汗,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似的挡在门前:“不行!你现在不能进去!”
  这下连林飞鱼都察觉出问题:“为什么她不能进去?”
  “就是,凭什么不让我进?”常欢也来了脾气。
  昏黄的路灯下,肥仔脖子憋得通红,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反正就是不能进去!”顿了下,他小大人般地补充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小孩说大人话,样子很是滑稽,但肥仔此时的样子实在太诡异了,还不准常欢进去,显然有问题。
  就常欢的脾气,越不让她进去,她就越要进去。
  她往肥仔咯吱窝一挠,肥仔怕痒,一双张开的双臂就这么收缩了起来,顿时笑成一团,防线瞬间崩溃。
  常欢趁机越过他往杂货店快步走去。
  夜风吹过,吹来里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广安你发什么呆?快去把里屋的月饼拿出来啊!”
  “阿敏啊,这就是我弟弟钱广安,你叫他安仔就行。这孩子看着人高马大,其实老实得很,在女孩面前话都说不利索。”
  钱大姐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说媒特有的*热络劲儿:“不过找对象就得找这样的老实人,那些油嘴滑舌的,十个有九个靠不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飞鱼刚追到店门口,听到这话猛地刹住脚步。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钱广安背对着门口,面前坐着个穿碎花裙的陌生姑娘,那姑娘脸红红的,时不时拿眼睛去偷看钱广安。
  钱大姐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活像个熟练的媒婆。
  常欢气得脸通红,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下一刻,一声河东狮吼响彻天际:“钱!广!安!你个死扑街仔!!你居然敢背着我脚踏两条船!!!”
  这一嗓子惊得钱广安手里的月饼“啪嗒”摔在地上,蛋黄馅儿溅了一地,他还没回过神来,常欢已经扑上来,指甲在他脸上留下几道红痕。
  “嘶——”
  钱广安疼得直抽气,手忙脚乱地抓住她的手腕:“欢欢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钱大姐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尖着嗓子嚷道,“你不是嚷嚷着要去香港嫁有钱人当少奶奶吗?怎么还有脸骂广安?”
  说着她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姑娘赔笑说:“阿敏别怕,他们早就分手了。”
  常欢眼睛通红瞪着钱广安,眼底泛起一层水光。
  这些天钱广安都没去找她,她心里早就怀疑那天他听到自己的话。
  这些日子,她脑袋里一直天人交战,一会儿后悔那天不该说那些话,一会儿又觉得放弃这个机会,以后自己会后悔。
  此时被钱大姐当众揭穿,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她贪慕虚荣,常欢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没错!我常欢天生就是当少奶奶的命,穷光蛋配不上我!”
  她狠狠甩开钱广安的手,转身冲进夜色中。
  “欢欢!”钱广安刚要追,却被钱大姐死死拽住。
  “你还有没有点骨气?”钱大姐气得直跺脚,“人家都嫌你穷了,你还上赶着倒贴?”
  钱广安红着眼睛挣开:“我不要骨气,我只要常欢!”
  说完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把钱大姐气得脸都黑了。
  常欢的脾气比较暴躁,林飞鱼担心两人会闹出什么事来,于是也跟着追了过去。
  钱广安人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常欢,一把将常欢搂进怀里。
  常欢拼命挣扎:“钱广安你条粉肠!放开我!”
  “不放!”钱广安抱得更紧了,“一放手你又要不理我了!!”
  常欢生气道:“什么叫我不理你?难道这段时间不是你在跟我冷战吗?”
  钱广安委屈道:“那是因为你说要嫁给香港人当少奶奶,我才生气不去找你的!”
  常欢被踩了痛脚,浑身一僵,羞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追上来做什么?”
  钱广安抱着她,哀求道:“欢欢你别去香港,我会努力赚钱,让你过上少奶奶的生活!”
  常欢刚要反驳,唇瓣突然被堵住。
  钱广安难得这么有“男子气概”,吻得又急又凶,几乎把常欢的嘴唇都啃出血来,他似乎想用吻把常欢给吻征服了。
  但还别说常欢就吃这一套,全身一下子软得跟水一样,双手紧紧抱着钱广安才没瘫软在地上。
  ***
  追来的林飞鱼恰好撞见这“干柴烈火”的一幕,顿时脸红得跟熟虾一样,她急忙背过身去。
  见两人和好如初,林飞鱼悄悄退开。
  经过刚才那场闹剧,再去杂货店打电话实在尴尬,她转身走出大院,去了更远的路边电话亭。
  “嘟——嘟——”
  漫长的等待后,听筒里传来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女声:“起慕不在家,你改日再打来吧。”
  挂断电话,林飞鱼慢慢走出电话亭外,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她并非要埋怨什么,江起慕不在家,定是亲戚那边的事还没料理完。
  这些年江家多亏亲戚帮衬,如今他回报也是应该的。
  只是以前,他们每周都会通一次电话,还会书信往来、互寄礼物。
  如今现在这情况,仿佛一下子断了联系一样,让她很是不习惯。
  她甚至有些羡慕常欢和钱广安,至少能痛痛快快吵一架。
  而她,就是想吵架都找不到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怨,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委屈。
  当然,更多的还是想念,不知道今年过年他们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就算见不到也没关系,还有半年他们就要毕业了。
  与此同时,上海老弄堂里。
  赵阿姨缓缓挂上电话,听筒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丈夫从里屋探出头,手里捧着刚出炉的鲜肉月饼,他压低声音问道:“又是那个广州姑娘?”
  “嗯。那姑娘这几个月来打了那么多个电话,可见是真心的。”赵阿姨接过月饼,咬了口月饼,肉汁在唇齿间溢开,却食不知味,“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江家连房子都卖了,起慕那孩子怎么还不跟对象说实话?”
  她丈夫用格子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你啊,就是爱操心!起慕既然这么交代,自有他的道理,那孩子……哎,真让人心疼。”
  所有的心疼化作一声叹息。
  “中秋本想给他们送点月饼水果的,可连搬去哪儿都不告诉我们,这孩子,从来就怕麻烦别人!”
  赵阿姨说着望向天空。
  中秋的圆月高悬,与广州那乌云密布的夜色不同,上海的月光格外清亮,银辉如水般倾泻而下,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而此时,江起慕正和贺乾在街边支着地摊。
  简陋的摊位上摆满了各式杂货——从广东运来的时髦衣衫、小孩玩的鞭炮、锃亮的皮鞋、针织手套,到厚实的围巾,应有尽有,因为货品新奇,价格又实惠,摊前很快围满了人。
  同一个物品数量不多,很多人生怕被别人抢走,顿时你抢我夺,熙熙攘攘,热闹得不行。
  江起慕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帮客人打包、收钱、找零,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但他丝毫不乱,算账又快又准,一分一毛都没算错过。
  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已是深夜,街上只剩下零星几人。
  贺乾累得直喘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冲江起慕道:“别站着了,歇会儿吧,待会儿请你吃夜宵。”
  江起慕这才坐下,却也没闲着。
  他从随身的黑色挎包里掏出今晚收的钱,零零散散的钞票堆在膝上,一分、两分、一毛、两毛……他低着头,手指灵活地将它们一一整理好,叠得整整齐齐。
  半晌,他抬起头,声音平静却掩不住一丝疲惫:“今晚总共卖了四百九十三元一毛九分,扣掉本钱,净赚三百元。”
  说完,他把钱递给贺乾。
  贺乾接过来,手指翻飞,很快数出两百元,塞回江起慕手里:“你的那份,收好了。”
  江起慕微微一怔,连忙推拒:“太多了。”
  贺乾不由分说把钱塞进他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别跟我见外。”
  江起慕明白他是在照顾自家的处境,沉默片刻才接过钱:“谢谢贺乾哥。”
  贺乾摆摆手:“当年我爸被人冤枉,连累我妈也丢了工作,全家不得不躲到乡下。那时候亲戚朋友都避之不及,要不是你爸偷偷塞了五十块钱……”他声音低了下去,“我爸妈可能就熬不过那个冬天了。所以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谢。”
  江起慕再次愣了下,他爸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帮过贺家的事。
  见他不语,贺乾换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们大学生会看不起摆摊这种活。”
  江起慕嘴角扯了下:“劳动不分贵贱,更何况……我家现在这情况,哪还容得我挑三拣四。”
  贺乾刚见面时给人很冷漠的感觉,但熟悉之后,话明显多了不少。
  贺乾叼着烟,从口袋磨出打火机,火苗在夜色中跳动开来,他深吸一口,烟头的红光在月下忽明忽暗:“你把房子卖了,现在住哪里?”
  江起慕仰起头,月光洒在他清瘦的侧脸上,他望着那轮满月,轻声道:“暂时住学校宿舍,至于毕业后,到时候再说吧。”
  贺乾弹了弹烟灰,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赵阿姨让我带话,说你在广州的对象又打电话来了,让你有空回个电话。”
  一阵夜风吹来,吹来远处烧烤的香味。
  江起慕沉默了很久,久到贺乾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以后……赵阿姨要是再让你带话,就当没听见吧。”
  贺乾夹着烟的手指一顿,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
  月光下,江起慕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不知在想什么。
  贺乾用力捻灭烟头,火星一下子暗了下去,他利落地收拾着地上的货物,全部装进红蓝色的编织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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