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引荐
8月7日，泰美联合禁毒会议开展的前一周，泰国副总理的私人住宅门口迎来了一位年轻男人。
客人在二楼入座，助理毕恭毕敬地为两人端上茶水，临走前按照副总理的吩咐关上了房门。
待助理离开，程砚晞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叶：“副总理先生近来如何？想见您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坐在圆桌对面的男人年过四十，五官冷沉，眉宇间的褶皱刻着岁月的痕迹，浑身散发出一种干练而稳重的气息。
这位中年男人正是泰国总理的亲信——副总理莱文猜。
自赌场合法化的事情敲定过后，莱文猜就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说不清成天在忙什么。程砚晞足足提前了两周预约，才在今日见到副总理本人。
莱文猜不疾不徐地应对：“赌博合法化的政策刚定下来，内阁事务繁忙不可避免。今天是我唯一一天休息日，希望没有怠慢了程先生。”
“哪里的话？赌场执照的事，还要多拜托副总理帮忙。”
男人穿着裁剪得体的高定西装，内搭一件薄薄的白衬衫。谈吐之际，低垂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倦怠，恣意又矜贵。
虽然嘴上说着客气的话， 本人却没那么收敛，坐在沙发上的动作十分随性，仿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程砚晞缓缓吐出一句暗含深意的话，句末点到为止：“听说，一共有八家具有国际知名度的运营商参与了执照申请。”
为了避免赌场开放后大规模的混乱，泰国首批赌场执照预计只颁发五份，这也就意味着至少会有三家公司出局。
莱文猜读懂了他的意思，给了他一记定心丸：“放心吧，以程先生的经验和资产，一定会在那五分之一里。等审核流程完毕，我们会第一时间递交营业执照。”
承诺的同时，他又不免感到脊背发凉。
有哪几家运营商申请执照、有意投资，这本是具有审查资格的委员会才知道的信息，还未对外公布，程砚晞却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在每次计划开始之前，他就摸清了所有对手的底牌。
这样精明又可怕的人，你拿什么跟他竞争？
听到确切的消息，程砚晞满意地放下茶杯：“那就多谢副总理了。”
“还有一件事。”他话锋一转，开门见山道：“听说美国因为甲苯噻嗪肆虐，正在和泰国联合打击毒品。马上15号就是首次合作会议，代表泰方会面的人选似乎还是三个月前备受争议的外交部部长。”
“我也不是多么小气的人，这是国家的举措，我作为泰国公民理当支持。只是外交部部长涉嫌毒品交易，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让一个涉毒的人代表国家参与禁毒会议，是不是未免太过荒诞？更何况美国的几位议员对他也有点意见，总理这么做，岂不是容易引火上身？”
三个月前，关于颂查的检举由程砚晞亲手递交。虽然掺杂个人恩怨，但那些文件和毒品交易证据可都是实打实的。
当官的最怕黑料，尤其是附带证据的黑料。当那些不堪入目的阴暗面暴露在大众视野，先前拥护他的市民便会一哄而散。一旦失了民心，当官的就很难东山再起。
这份货真价实的交易记录本可以将颂查推下外交部部长的位置，只是没想到他那么狠心，连自己的小儿子都能嫁祸，还亲手把他送进了戒毒所。
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不仅坐稳了内阁的位置，还顺手挽回了民心。
再加上后来颂查大力开展慈善机构，资助了众多曼谷和清迈府的贫困家庭。几乎所有人都信了他道貌岸然的面具，甚至快要相信对方是一个正义凛然的慈善家。
人们永远只喜欢艳阳天，而非被倾盆大雨笼罩的真相。在百姓眼里，谁能资助民生，谁就是毋庸置疑的好官，一切政治斗争与他们无关。
但美国佬没有这帮群众那么好骗，有议院成员始终保持着反对观念，认为颂查跟毒品脱不了关系。
不管怎么说，美国为这次的禁毒合作下了许多功夫。若泰国坚持派出一位自身存疑的外交部部长谈判，从哪方面看都缺了点诚意。
但眼下甲苯噻嗪肆虐，毒品疯狂的蔓延速度没有给美国留太多的思考时间。他们必须尽快商量一个对策，建立起防护机制。
而颂查一旦代表泰国参加国际禁毒会议，第一个打击的就是程家的生意。
泰国警方常年腐败，官匪勾结，对毒贩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但若是加上其他大国的资金和武器援助，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程砚晞清楚这一点，所以在颂查出发前，特意为他送上了一份大礼——那位失踪助理的断臂。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只是没想到颂查脸皮这么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硬着头皮也要参加会议。
莱文猜和程砚晞相处这么久，当然清楚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还是保持中肯立场：“的确有一些人对外交部部长存在质疑，但目前我们实在挑不出什么更好的人选。往常的跨国合作都是由外交部部长带头进行，他在处事方面的能力上有目共睹。下周五就是首次禁毒会议，如果临时把人选换掉，我们恐怕找不到合适的人填补空缺。”
程砚晞主动开口：“如果副总理担心的是人选问题，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
待莱文猜投来视线，程砚晞不紧不慢地介绍道：“班瓦?普提姆，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曾任泰国驻美、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多国大使，常代表泰国在各地进行大使级别的外交活动，在跨国领域有丰富的经验和资历。精通泰、缅、美、英、法五国语言，最重要的是履历背景干净，不掺和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任何黑料。”
班瓦?普提姆，曾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法学系，毕业后担任泰国驻美大使，对美国政治和外交领域有很深的见解，是一个在学历、能力和风评方面都十分优异的人材。
相比颂查的全方位外交，班瓦?普提姆更精通美语，懂得怎样与美国佬打交道。他身世干净，至少暴露在外的部分都很光鲜。相比黑料缠身的外交部部长，班瓦不用做什么也能收获群众的信任。
这就是程砚晞此次前来的目的。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把颂查从外交部部长的位置拖下来，剥夺他的行政权，再由自己身边的人代替他参加会议。
不得不说，颂查比他想象中的能折腾。死皮赖脸地拖了三个月，硬生生地耗过舆论期，用尽手段再次坐稳了自己的职位。
不过没关系，颂查脸皮厚，他就帮他彻底撕下这层面具。
“代表泰国参会的名单在您和总理手里，谁去由你们说了算。关于外交部部长的争议很大，副总理也不希望自己挑选的人捅出什么篓子，最终引火上身吧？”男人一双幽冷的黑眸倏然眯起，低沉的尾调蕴含着危险的气息。
个人风评是小事，捂嘴是政府最擅长的举措。但若是因为人选被美方看作没有诚意，从而丢失两国合作的机会，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莱文猜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但从程砚晞嘴里蹦出来的“提议”能有什么好心思，搞不好会沦为对方利用的棋子。
莱文猜犹豫了一番利弊，沉默约半分钟之久，终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程先生口中的班瓦?普提姆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我会考虑一下这个提议，然后向总理先生反馈。”
尽管知道他在推脱，程砚晞还是礼貌地做了个表面功夫，吐字清晰而又冷漠：“那就期待副总理的答复了。”
千万别相信当官的能给出什么答复，等他们优柔寡断地思考完并作出决定，恐怕就是下一个世纪了。
不过他也没有强迫别人的习惯。
摆在人面前的往往有很多条路，当其他路都被堵死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剩下的那一条。
相比用暴力胁迫，他还是最爱看别人主动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