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吞玻璃

  房间里的人像刺猬一样,东西被砸得七零八碎,一地狼藉,只要是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幸免于难。
  血腥味顺着窗外飘远稀释,只剩下一层淡淡的咸气钻入鼻尖。
  芙姐掩上门,踢开地上的碎片,走到躲在被子里发泄情绪的女人旁边,扯了扯背角,没扯动。隔着一层棉絮,抽泣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叫。
  过了几分钟,她指挥进来收拾房间的佣人干活,不到十分钟,地面再次整洁如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床上还在哭泣的女人。
  芙姐皱眉指了指,示意把被子掀开,把人从被子里弄出来换衣服,别呆在床上,脏兮兮地。
  文鸢像个玩偶娃娃,连挣扎都是徒劳的,因为魏知珩说了,如果敢反抗找死,那就不必顾虑别的,只要不把人弄死弄残就行。
  看着镜子里的面孔,熟悉又陌生,换上了一条淡青色的裙子,在炎热的孟邦显得清凉舒适。
  “不要做这种徒劳的挣扎了,文小姐,激怒老板,只会受到无穷无尽的折磨。”待所有人退下后,芙姐语重心长地说。
  可惜,床上的人没有听进去,红肿的双眸望过来:“你有没有办法放我走,求———”
  “求我没有用,我在这里,和你一样,出入都是困难。”指着窗外戒备森严的关卡,芙姐说,“这个庄园里安保森严,就算是一只鸟都难以自由飞出去,能飞出去的,都死在了乱枪下。”
  “如果你跑出去了,我们也都会受牵连。”她说的极为认真,“都会死得很惨。”
  文鸢不想听这些苦衷,屈腿抱臂埋在膝盖上回避任何沟通。
  金瑞死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受牵连而死,她没皮没脸地活着还有什么用?
  窗外短暂放飞训练的乌鸦似乎也感知到房间内的哀伤,在广袤无际的蓝天里翱翔一圈,扑腾了几下翅膀,停在狭小的窗口前,黝黑的圆眼瞬也不瞬盯着埋头悲伤的女人。
  —
  魏知珩在庄园里养了个女人,还被女人伤了这件事,除去当时守备的士兵,并没几个人知道。
  处理完伤势,魏知珩短暂地休整一周,期间,昂山受到邀令,赴约沙鲁号召的这一场新主席上任宴。
  电话打来时,昂山听出他的不对劲,“怎么回事?听你声音,是受伤了?”
  “无妨,刚动过手术。”魏知珩不受控制地咳嗽一声,旁边赋生忙给他递纸,给他披了件外套。
  旁边就是寸步不离的医护,书房中渗透着药味,刚动完手术还不过一天半的时间,男人一刻也没停歇,赋生担心他吃不消。虽说魏知珩的身体素质不错,但那毕竟是一颗子弹,能杀死人的东西,现在这种节骨眼上要是被人瞧出点什么端倪,保不齐局势还没稳,就得被分兵,撕下一块肉来。
  魏知珩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
  “司令,歇会吧。”他看着都累。
  男人挥手让他出去,电话那边,昂山问他怎么回事:“最近不是没打仗吗,是不是谁对你动手了?”
  魏知珩被问得不耐,“岛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运过来的器械陆陆续续全都装进工厂里了,就等着专业的人手操作。”他让魏知珩放心,“岛上的村民都是自己人,干什么活听什么指示都是一句话的事,就等你给个信号,把人派过来,进行第一批的测试。”
  男人嗯了声,“政府军的人有没有山看地。”
  “看了看了。”昂山说,“敏莱调了十几个人过来亲自查看,我儿接待的,上山签了条约,给钱还算爽快,五百美金一块地,批了条子,这群人答应得也痛快,说是下个月再派一批人来审查,一个处地方都不能放过。山上那些烟农都劝着种些玉米水稻,反正按照正常程序,钱到兜里搞了一半,基本是妥了。”
  “嗯。”魏知珩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一说,麻药劲儿刚过,疼得皱眉。这颗子弹倒是打得很有技术,不致命的部位,但近距离能穿透肩膀,哪怕好了,也依旧会留下个丑陋的疤痕。
  虽说军人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但魏知珩身为指挥官,军校出身,养尊处优惯了,哪怕上了前线,也是排兵布阵呆在指挥台上的司令,能上手,白刃见血的时候少,也没几个人能让他吃闷亏。
  这次被一个女人伤了,奇耻大辱。
  闭了闭眼,听着那边还在孜孜不倦地传来汇报声,不过十分钟过去,魏知珩听完重点,挂断电话。
  前脚挂电话,后脚,书房的门敲得震天响。
  魏知珩烦躁地扔去个水杯,嘭地一声,热茶碎了一地,“说。”
  “死人了还是什么要紧事。”
  还真是要死人了。
  赋生这会儿才走出去没几分钟,看见芙姐急匆匆地跑出来,满脸慌张,跟死了谁一样。他抓着问清楚,才看见女人双手染血,心下一惊,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紧接着时生带着楼下的士兵急匆匆赶上来,大约是已经提前通知过,身后跟着医护,拎着医药箱子就往最里的房间跑。
  “操。”赋生拽着芙姐,“里面那个女人死了?”
  芙姐害怕被责罚,愧疚地低头:“我本来,本来进去给文小姐送饭,进去的时候,听见玻璃被砸碎的声音,等进去,就看见她在砸玻璃,她把玻璃….”
  越说越抖,赋生烦死她要说不说的劲儿,拔枪顶在她脑门:“你怎么看的人?出了事,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知不知道。”
  这会儿,上下乱成一锅粥,就因为个女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文小姐会自杀,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已经收好了,就连窗户都封死了,没一个尖锐的东西,是她趁着监视的人替班,才不到叁分钟的时间就自己寻短见。”瘫软在地的芙姐边抹眼泪,被他逼着继续说,“我进去就看见她攥着碎玻璃,大把大把地扫在一起往嘴里塞,想咽下去自杀。”
  “我拦着了,掐着她的下巴,她没吞下去全都吐了出来。”芙姐企图为自己开脱,“等喊人冲进来的时候,她挣脱出一只手来,拿着地上的玻璃割脖子。”
  看着赋生上膛的枪口,吓得软了身子,“从昨天到今天是24小时监控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她会趁这个时间自杀。”
  赋生也没太为难她,人死了就死了,前天还敢开枪伤人,现在又闹着找死。最好是真的死了,省得麻烦别人,他最讨厌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
  “行了,你走吧。”
  芙姐一刻也不敢停,连滚带爬地下楼去,生怕赋生反悔。
  站在门外敲了叁下,听见里头摔杯子,赋生心中咯噔一下,悻悻摸头。等开了门进去,皮椅上那张臭得可以的脸看着他,给他看得心里发怵,不知怎么开口。
  “司令,那女人闹自杀呢。”
  魏知珩的表情肉眼可见冷下,似乎没听清,又问一遍:“谁自杀。”
  赋生暗叫不妙,舔了舔嘴唇,嘴巴刚张,男人已经起身,准备自己去看。
  刚走到门边儿,一通电话打过来。
  魏知珩身子僵了下,折回去接电话。那头情况似乎不大好,本就冷得发寒的俊脸,现在更甚。
  “当然可以,这么精彩的一出鸿门宴,不唱完怎么行?”
  电话一分半挂断,男人冷不丁笑了笑,突然侧过头对赋生吩咐:“把吴努弄过来。”
  赋生低头,“我现在去办。”
  这通电话打完,赋生走出去,临楼梯口特地回来看了一眼。也没说看见里面人走出来去看那个女人。
  魏知珩已经坐回皮沙发上,神色恢复如初,把玩着手中的戒指,仿佛刚才生气的人并不是他。
  他向来是这样,阴晴不定,没什么能令他掀动情绪,哪怕是再受宠的东西,也是如此。
  死了,那就死了,换一只就是。
  倘若是欲擒故纵的方式来祈求他另看一眼,吸引注意讨好他,或许,还会生出一丝怜悯,可惜,他知道文鸢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找死,不过是为了和那个早就该死的未婚夫团聚,活着不能在一起,那就地狱里做一对阴鬼夫妻。
  想到这里,魏知珩又不愿意了。
  “把时生叫过来。”他不带感情落下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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