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战争
从那时起,贺少钦会在初二晚自习结束后,每天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等徐小夏,护送她到家里司机开来的黑色轿车旁。这个习惯很快在学校里传开,关于两人的绯闻也越传越多,越传越真。
贺妈妈自然也有所耳闻。作为在这个小城市医疗系统内有一定地位的人,她很快就通过自己的人脉网络了解到了徐小夏的家庭背景:父亲原本是国企的中层管理,几年前果断下海经商,在餐饮行业摸爬滚打,如今在J市已经开了四家连锁中餐厅,生意红火。听说最近正在筹备进军H市的计划,野心不小。
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小城市里,徐家虽然是新贵,但好歹也算得上是最有前途的潜力股。至少比那些工薪阶层的家庭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自从贺少钦开始每天送徐小夏回家后,他再也没时间去网吧和台球厅鬼混了,这让贺妈妈暗自松了一口气。
对于儿子和这样家庭背景的女孩交往,贺妈妈并不反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支持的。她只是在某个周末的晚餐时间,用一种经验丰富的成年人语气,婉转地提醒贺少钦要把握好分寸,不要做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情。
然而,两人这场精心策划的合作在三个月后就宣告结束了。徐小夏要出国读书了。
消息传开后,学校里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相信是徐小夏的父母棒打鸳鸯,硬生生拆散了这对校园情侣。毕竟在小城市人的观念里,孩子这么小就谈恋爱,家长肯定要干预的。更何况徐家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肯定希望女儿将来能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被一段早恋耽误了前程。
但实际上,出国留学是徐小夏早就在筹备的计划。她从初一开始就在学雅思,联系国外的寄宿家庭,这次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贺少钦的叛逆试验彻底宣告失败。无论是逃课、打架,还是这场虚假的早恋,都没能引起母亲足够的关注。
饭桌上的周崇没有注意到林知夏听到“齐刘海小夏”情绪的微妙变化,依然兴致勃勃地继续着这个话题:我记得当时那个女生的父母还棒打鸳鸯呢,为了拆散你们俩,紧急把她送出了国。传得跟琼瑶小说似的。
贺少钦见话题越说越离谱,担心林知夏会胡思乱想,这才决定解开这桩尘封多年的谜题:其实我和那个徐小夏从来没谈过恋爱。当时我只是想气我妈,所以和徐小夏商量演了场戏。
他自然地给林知夏夹了一道她爱吃的糖醋里脊,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她出国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和她039;合作039;。谁会为了气家长演那么长时间的戏?
林知夏听出贺少钦这话是在向她解释,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周崇提到齐刘海,我就想起小学时我也留过那个发型,被班里同学嘲笑得厉害。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其他方向。
其实她的低落并不完全因为听到贺少钦的初恋替身,更多是因为那个熟悉的发型和名字,让她想起了小学时期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父母离婚后同学们异样的眼光,还有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孤独感。
贺少钦敏锐地察觉到林知夏没有直接点破他们小学时就相识的事实,也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有些话题,也许现在还不是摊开来说的时候。
周崇举起酒杯,试图缓解气氛中的微妙:那些小孩子真是没眼光,你看我们林博士现在多漂亮知性。来,为了美丽的林博士干杯!
林知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举杯回应了周崇的好意。但她心中清楚,有些过往的阴影,并不是简单的几句恭维就能消散的。
饭后,周崇挤眉弄眼地对贺少钦使眼色,示意他抓住机会送林知夏回家,好好表现一番。
将林知夏送到家门口后,贺少钦开车返回了父母的住所。虽然H市和J市相距不远,但因为早年那种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他从美国研究生毕业后就立刻在H市找了工作,独自居住,很少回家。这次专门请年假回J市参加好友的婚礼,他提前和父母打了招呼。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按照往常,这个时间父母都应该准备休息了。
但今天,贺妈妈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还在播放晚间新闻的电视。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视屏幕在不停闪烁,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她坐得笔直,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沉思。
贺少钦不确定她是否已经睡着,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贺妈妈显然听到了开门声,头也不回地问道。
周崇请吃饭。贺少钦简短地回答。
他结婚前还有心思请客?贺妈妈转过身看着他,还有谁一起?
贺少钦顿了一下:他未婚妻,还有...林知夏。
贺妈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林知夏...是不是你小学同班那个离异家庭的女孩?
贺少钦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从未在家里提起过林知夏,所以母亲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点了点头:是她。
贺妈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少钦,我必须提醒你,找对象千万不能选择这种单亲家庭出身的女孩。她们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问题,对婚姻的理解也不够成熟。最起码也要找个像周崇未婚妻那样的——父母关系和谐,双职工家庭,将来不用担心赡养老人的负担。当然,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
听到母亲这番话,贺少钦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很想反驳:林知夏哪里不好?她聪明、独立、有自己的事业。父母离婚也不是她的错。
但他又不想把林知夏拖入他与母亲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无声战争中。他深知激烈的争吵并不能改变母亲根深蒂固的观念,只会让彼此都更加痛苦。
好在他已经成年,经济独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自己的生活。他默默地拿起装着一周换洗衣物的行李包,准备回房间。用沉默结束战争,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了。
等等。贺妈妈站起身拦住了他,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在法院工作的女孩怎么样?你们有进一步发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