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后来你能下地行走了,许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便对我十分殷勤,见我双目失明、身形狼狈,就一直柔声细语劝我振作,鼓励我好好活下去。”
  周宗璋想起过去,眼底闪过笑意,“只是我当时意志消沉,听不进你的话,你一着急便强逼着我吃饭,在伤好之后,还拉着我去湖边洗澡。”
  他促狭地看着沈鲤,“阿鲤,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当时便喜欢上了我?若不然怎么会为陌生男子洗澡擦身?”
  沈鲤脸色微红,脑海中闪过曾经梦到的零碎画面,她确实做过这些事……
  “咳,应该是吧,毕竟你这张脸确实很好看。”哪怕他当时面容憔悴,下颌生有胡须,也难掩惊艳。
  “只是脸好看么?”
  “……身体也很,咳。”
  沈鲤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想起正事来,继续问:“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周宗璋含笑看着她,“说不上来具体的某个时间,可能是有一回我险些跌倒,你伸手扶住我却被我压倒在地上。我慌乱地想起身,却不小心摸到了你的胸.脯,也可能是你总帮我擦身体,我习惯并喜欢上了你的碰触。”
  沈鲤眯起眼:“所以你对我是见色起意?”
  周宗璋唇角弯起,“我当时失明看不见,并不知道你相貌如何,也从未轻薄过你,何来的‘见色’?”
  沈鲤轻哼一声,又问他最喜欢吃什么、最害怕什么东西,周宗璋目光在她胸口停留须臾,意有所指道:“最喜欢吃的东西你知道,最害怕以后没的吃。”
  “……”
  沈鲤羞恼不已,将手里的布老虎丢到他身上,周宗璋轻巧接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老虎圆滚滚的头,还对她晃了晃。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懒散声音,“你们玩什么呢?啧,小周笑得如此让人浮想联翩。”
  暖帘响动,李舟醉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甫一落座,沈鲤便注意到他与寻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李大哥,你的折扇呢?”
  他有一把竹股黑面泥金画松石图折扇,整日拿在手里,寒冬腊月天气也轻摇款摆,一副王孙公子潇洒做派,今日却不见扇子。
  李舟醉面露一丝尴尬,佯作淡定:“嗐,我遇到一个少年侠客,与他打了个赌,输了,便将扇子送给他赏玩。”
  “不过是一把扇子,改日我再买把新的便是。”
  沈鲤点头:“原来如此。”
  周宗璋却道:“那把折扇是你姐姐送你的,你向来十分爱惜,怎会拿它与人打赌?”
  其实是李舟醉相中了那个少年腰间的一把匕首,他当时身上别无他物,便将折扇为赌注。
  两人赌的是他极为擅长的摇骰子,李舟醉本以为自己稳赢,却没想到那少年貌不惊人,赌技却一流,不仅没赢来匕首,还把自己的扇子折进去了。
  他没脸说出真相,支支吾吾搪塞过去,问起尹氏兄妹离开的事,将话题岔了过去。
  可这天之后,李舟醉没再去秦楼楚馆吃酒听曲儿,而是常去遇到那个少年的桥下蹲点儿。
  他不信邪,要再跟他赌一次。
  在桥下吹了三天寒风后,李舟醉终于又遇见了那个少年,他赶忙跑到他跟前,笑眯眯道:“小兄弟,终于又见到你了,还记得我么?”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相貌普通,身量偏瘦小,一双眼睛乌黑灵动,他戒备地看着李舟醉,“记得,你想做什么?”
  李舟醉笑道:“你别怕,我是想再跟你赌一次,这次赌五十两银子,如何?”
  少年看着他鼓囊囊的荷包,“还是赌掷骰子?”
  “嗯。”李舟醉走到路边僻静处,大喇喇地席地而坐,从袖中取出骰子和筛盅,“开始吧,三局两胜。”
  少年盘腿坐在他对面,神色平和地拿起了筛盅。
  不一会儿,李舟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懒散气息消失不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平平无奇毫无特点,怎么会又赢了他?
  要知道,他精湛的不只是医术,更擅长各种赌术,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未碰到能赢过他的人。
  李舟醉不信邪,要跟他再赌,少年却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对他伸出手:“银子。”
  “我加码到一百两,你再跟我玩几局六博棋行不行?”
  少年惊疑不定,谨慎地摇头:“不了,我只要我已经赢得的。”
  李舟醉只得将银子递给他,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上,他只觉那只手似乎过分纤小,又看了看他小巧的身骨,便也没多心。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还能不能找你玩骰子?”
  少年神色淡淡:“我姓池,单名行,路过此地,客居几日,不日便要离开。”
  李舟醉忙道:“我叫李舟醉,是个大夫,住在周将军府上,你可有空闲,我请你吃顿饭如何?”
  池行不解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殷切,拒绝道:“多谢李兄邀请,吃饭便不必了。”说罢转身离去。
  李舟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知怎么,脚步下意识地便跟了过去。
  穿街走巷,直跟了两三条街,见他忽地转入一条狭窄小巷,再往前却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李舟醉正疑惑间,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墙垛上蹲着一个少年,身量瘦小,一双眸子却清冷黑亮,池行垂下眼,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李舟醉心口倏地急跳了两下,莫名地红了耳根,憋了半晌挤出三个字:“我尿急。”
  池行:“……”
  李舟醉:“……”
  还不如闭嘴。
  第36章 怜慈母,鬼迷心窍
  池行从墙上跃下,冷漠地看着李舟醉,“你是反悔了想要回这五十两?”
  李舟醉连忙摆手,“不是,愿赌服输,我又怎会反悔。咳,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跟着你,是想跟你再切磋一下赌技,想知道你是师从何人。”
  池行:“没有师父,是我自己看书琢磨的。”
  李舟醉吃惊:“什么?自学成才……”
  他难以置信,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他身量较矮,只到他肩膀高,身材也十分瘦削,相貌普通,一双眸子却十分漂亮有神,是整张脸上最为亮眼的存在。
  “你多大了?”
  “十八。”
  李舟醉大受打击,他都二十有三了,居然输给了一个比他小五岁的人。
  池行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似是极为在意赌输了一事,又嗅到他身上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这才信了他之前说的话,对他少了几分戒备。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现在还作数么?”
  李舟醉愣了一下,“当然,你想吃什么?”
  “肉。”
  池行话不多,淡淡地看着他。
  李舟醉明明比他高不少,但不知为何,他却莫名有种被他支配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颇为新奇。
  “走,我带你去吃庐阳城最好的馆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醉仙楼,李舟醉是这里的常客,上了二楼进了雅间,他麻利地点了几个菜。
  池行听得真切,红烧肉、糖醋排骨、酱肘子以及清蒸鱼,确实都是她喜欢的。
  李舟醉见少年脸色未变,眼神里却闪过些许愉悦之色,不禁嘀咕: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挺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得亏他眼尖。
  两人喝着茶,看着楼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传来热闹的叫卖声。
  李舟醉对他十分好奇,“池兄弟年纪轻轻,怎会独自一人行走江湖?”
  他腰间佩着剑与匕首,又没什么行囊,不像探亲访友,更不是流动贩货的商贾。
  池行:“我乐意。”
  李舟醉:“……”
  他下意识地想摇折扇,手上空落落的,这才想起折扇已经输给对面的少年了,不甚自在地咳了一声。
  池行蹙眉:“你怎么了?若是你感染了风寒,还是不要跟我一起吃饭,万一再将病气过给我。”
  李舟醉:“……”
  他有点无语,“我没病,只是没了扇子在手不太习惯。”
  池行从腰间取下折扇递到他面前,“还给你。”
  李舟醉有些意外:“嗯?为什么?”
  “不值钱。”
  “……”
  他被池行耿直的话语给气笑了,认真打量着他的脸,忽地注意到些许不对劲。
  池行的相貌寻常,肤色偏黑,看着颇为粗糙黯淡,但是他的耳朵和脖颈却白皙很多,有很强的割裂感。
  李舟醉目光下移,落到他纤细的脖颈上,下颌下方一片平滑,并无凸出的喉结。
  难不成,他是个女子?
  池行忽地道:“李兄一直盯着我,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姑娘?”
  李舟醉怔住:“也?莫非池兄弟经常被人这样说?”
  池行露出一抹苦笑:“我自幼身体瘦弱,又生得矮小,常常被人误会是女子,我本以为李兄慧眼如炬,会和旁人不同,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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