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必劳烦殿下,”高长风轻扯住她的衣袖,露出一抹虚弱笑容,“我方才是说笑的,殿下怎么会找来这里?”
  赵仪玉冷哼一声:“要不是有小丫鬟见到你深夜翻墙,本殿下还不知高公公你还另有住所。”
  她四处打量屋内陈设,不禁蹙眉,“如此简陋的地方,你为何要住在这里?”
  难不成是藏了什么美娇娘?
  心头霎时闪过这个念头,赵仪玉当即否定,不可能,高长风对她可谓是忠心耿耿,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旁人纠缠不清。
  高长风垂下眼眸,沉默须臾,哑声道:“殿下,若是我为了讨你欢心,做下什么蠢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那要看你到底做什么了,”赵仪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还这么烫,你喝药了么?”
  说话间,吕有良走了进来,他见赵仪玉仪表不凡,拱手行礼道:“禀小姐,高公子药已服下,只是久久未能退烧……”
  赵仪玉打断他的话:“他是什么病?怎么这么严重?”
  吕有良看了看高长风,支吾道:“这个……这个……”
  赵仪玉正欲发火,就听高长风低声道:“殿下别为难吕神医,是我自己要移植某样物什,它与身体产生了排斥,使得我高烧不退。”
  “吕神医曾劝我放弃,可我不甘心。”
  高长风说这几句话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喘息一阵后,方鼓起勇气去看殿下的神色。
  赵仪玉脸上满是惑色,她诧异问:“移植什么?”欲走上前查看,却被高长风抬手制止,“不可!”
  他声音染上几分哭腔,“此物太过丑陋,奴才不想惹殿下厌恶。”
  赵仪玉又惊又疑,却也没再上前,将吕有良叫到外面,让他说清原委。
  吕有良行走江湖多年,惯会察言观色,见高长风对这骄蛮小姐如此恭敬,神态放得极低却又难掩爱慕之情,当即明白他之所以吃这么大苦头,都是为了眼前这人。
  略作沉吟,他缓声道:“小姐有所不知,一个多月前,高公子寻到小人,请我为他接植子孙根。”
  赵仪玉瞪大眼:“什么?此等荒谬无稽之事,又怎可真的……”
  吕有良:“此事虽离奇,却也是有的,小人便曾做过数十起这种外科术,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高公子身强体健,术后两日原本还好好儿的,却不料几日前突然高烧不退。
  小人曾劝公子放弃,只需将那物取出,至少性命无虞,可公子执拗不听,才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赵仪玉听罢,怔愣许久,她忽地叹了口气,轻声问:“他可曾说过为何要这样做?”
  吕有良顿了顿,道:“小人常常见公子握着一只旧荷包出神,似是对那荷包主人很是爱慕。”
  “旧荷包?”赵仪玉蓦地想起什么,“图案可是绣了两只火红番椒的?”
  “正是,那图案颇为少见,小人一见难忘。”
  赵仪玉心口倏地一紧,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她初学女红,正是兴致浓厚的时候,绣了一只荷包,针脚粗浅歪斜,十分丑拙,她嫌难看便随手丢弃在地,却被高长风见到捡了起来,彼时面容仍有几分青涩的小太监轻声问:“殿下,这东西丢了可惜,就当赏给奴才了,成不成?”
  赵仪玉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跑出去寻找其他乐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只荷包竟被他珍藏多年。
  脑海中浮现许多高长风的模样,笑吟吟的,斯文腼腆的,气愤却佯作淡定的,眼眸中闪过气苦之色的,俯在她身下俊脸绯红的……
  诸般情态,如皮影戏一样生动,赵仪玉心口扑扑直跳,原来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然如此重了么?
  赵仪玉抿了抿唇,吩咐人买了许多上好的人参回来,却被吕有良告知不宜给病人服用,她又急又气,便冷声命令高长风道:“本殿下命令你,取下那劳什子!否则、否则本殿下就再也不理你!”
  可高长风却似是中了蛊,他摇了摇头,黑眸中迸出几分古怪的狂热,“殿下,你摸摸奴才,奴才身上没那么烫了。”
  赵仪玉触到他的额头,仍是热热的,她蹙眉:“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她想让吕有良强行取下,但高长风却以死相逼,“若殿下动了我,奴才便不活了。”
  赵仪玉险些被气死,她将屋里的桌椅砸得稀巴烂,气冲冲地离开了。
  看着满屋狼藉,吕有良再次劝道:“公子,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你将命都折腾没了,别的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可高长风仍是不听,他觉得自己正在康复,他以为自己肯定会坚持下去。
  兴许是老天发了善心,这天夜里过后,他果然一点点的退了烧,翌日晌午,还多了几分食欲。
  这几日他吃的极少,多以白粥为主,如今却想吃荤腥了。
  吕有良不敢大意,和王婆子仔细照料,之后一日日的,果然好了起来。
  可身体渐好,高长风的神色却日渐阴郁,“殿下她一直没再来吗?”
  “也不曾派人来瞧过我?”
  王婆子惴惴不安:“没有,我听隔壁的丫鬟说,公主她……她出去散心去了。”
  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轰然落地,高长风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殿下她……这是不要自己了么?
  那他这阵子吃的苦受的罪,算什么?
  他看着镜中消瘦苍白的男子,蓦地低笑出声。
  是他太会演戏了么?让殿下误以为,他是个没有爪牙任人揉搓的狸奴。
  那他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第56章 纵酒后,对镜沉酣
  高长风移植鹿器高烧数日、终于康复的事,在府中传开,沈鲤听宋香云说罢此事后,目瞪口呆:“居然还可以这样?”
  宋香云也啧啧称奇:“是啊,想也不敢想的事,高公公竟然真的去做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沈鲤顿了顿,“我听闻很多太监对那个东西都极为看重,称呼它为‘宝贝’,不仅会妥善保管,在他们死后还会随之陪葬。高公公莫不是执念太深,所以才如此癫狂?”
  宋香云道:“我与他不过是打了几个照面,平日里接触不多,只觉他斯文清俊,身量高大,若不说是太监,谁又能看得出来?”她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说句僭越的,他与纯嘉公主站一起时,十分相配呢。”
  沈鲤忽地想到什么,小声道:“我以前听宗璋说过,高公公与公主关系似乎有点特殊。”
  “嗯?”
  两人都是妇人,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当然知道床榻之间可以有许多花样,宋香云脸色微红,“怪不得,如此说来,倒是讲得通了。”
  沈鲤也有点羞窘,喝了口茶,突然轻叹一声:“公主殿下性子骄纵,喜欢玩弄男色,最是喜新厌旧的,高公公的一片痴心大抵要错付了。”
  “情爱一事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劝不得。”
  沈鲤促狭一笑:“宋姐姐似是极有感触?难不成是最近有心上人了?姐姐尽管说,我一定想法子帮你促成好事。”
  宋香云嗔怪地捏她的脸颊,“你再胡说?我能有什么心上人啊,最近婉儿在跟秦夫子学读书写字,这丫头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不是在课堂上走神,便是将字写得歪歪扭扭。”
  “小孩子初学都这样,姐姐多一点耐心就好。”
  宋香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岫姐儿大一些,让她来闹你,看你跟我不跟我抱怨。”
  沈鲤笑眯眯道:“我对岫姐儿没有太高期望,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好,哪怕她以后不擅读书,那就去习武好了,若是也不喜欢舞刀弄枪,那就跟师傅们学一门手艺也成,总之随她喜欢。”
  宋香云故作酸溜溜道:“哎呀我们婉儿怎么能跟岫姐儿比,我们可没有一个大将军爹爹和一个善于经商的妈妈。”
  沈鲤也故作恼怒:“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婉儿是岫姐儿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说着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了晚间,沈鲤在给周宗璋宽衣解带时,想起这件事来,与他温声商讨:“高公公是纯嘉公主宠信的近侍,他病了数日,如今大好了,咱们既然知情又同在府中,是不是当送些补品礼物过去?”
  周宗璋揽住她的腰肢往床边走,“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前两日纯嘉公主忽要出行,着我安排人手护送,她去的极为仓促,仿佛在躲什么人似的,我在想,莫不是与高长风有关?”
  他指尖落在沈鲤的衣带上,轻松扯开,“在庐阳城时,纯嘉公主与他关系十分亲密,此番来南溟,他们亦是形影不离,如今公主却在高长风病重之时突然离去,实在是颇为蹊跷。”
  沈鲤疑惑道:“难不成是他的这种行为惹恼了殿下?”
  周宗璋俯身将薄唇贴在她颈窝,低声笑了下,“公主那样高傲的性子,应当很不喜欢身边人瞒着自己做什么,尤其是高长风,他们自小相伴长大,情谊非比常人,又见高长风那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公主定然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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