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杨冬湖已经不是婴儿了,哪能随随便便就扔掉,王杜鹃拿木板在羊圈里隔了一个两张桌子那么大的空,让杨冬湖住了进去,并警告他以后不许再去奶奶的屋子里睡,不然奶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杨冬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更不理解死是什么意思。
他趁着家里没人偷偷的进去看过一次,奶奶躺在床上怎么叫也不醒。他慌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可奶奶昏睡着,没有像以前那样帮擦去的眼泪,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喊他“乖么”。
他害怕,害怕奶奶真的会像王杜鹃说的那样,只要自己和奶奶住一起,奶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心甘情愿的搬去了羊圈,夜里偷偷的抹眼泪,祈祷着菩萨娘娘显灵,让奶奶赶快好起来。
后来奶奶好了,知道杨冬湖睡在羊圈里,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是杨冬湖第一次看脾气好的奶奶那么生气,连杨大力和王杜鹃夫妻俩也吓着了。
杨冬湖说什么也不肯再跟奶奶住,赶巧那会儿羊病死了,家里也没再养其他的牲畜,王杜鹃就把羊圈改了个屋子出来,一直让杨冬湖住着。
家里人欺负他,外人就更甚了。
有时候孩子的童言无忌更伤人,村里的孩子们都不爱跟他玩,杨冬湖一靠近他们,他们就说他身上有一股很臭的羊骚味,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捂鼻子。
杨冬湖只好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有一次杨冬湖去山上捡柴,遇着棵野桃子树,长得水灵极了。他摘了几个又大又软的,打算回去带给奶奶尝尝。
没成想刚进村子就被一个经常欺负他的小孩儿抢走了,杨冬湖扔下柴火就和他们扭打成一团。
村里有大人看见了过来拉架,两个孩子分开的时候杨冬湖身上已经青青紫紫了好几块。
那小孩儿也没占到便宜,杨冬湖发了狠,在那小孩的胳膊上挠出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那小孩的父母当然不乐意,嚷嚷着要杨家给个说法。
这事传到王杜鹃的耳朵里,她赶过来一巴掌把杨冬湖扇在了地上,嘴里还骂着:“丧门星,就会惹事,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撑死你。”
那小孩父母让王杜鹃赔钱,王杜鹃怎么肯,撂下一句:“人赔给你们,不解气的话直接打死我不管。”就急匆匆的走开了。
那父母估计也没见过这阵仗,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自认倒霉,让他家小孩在杨冬湖手臂上也抓了一道,领着孩子回家了。
杨冬湖被扇的脑袋嗡嗡的,有那么一瞬间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他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他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人了,地上只有散落一片的柴火和已经踩烂了的桃子。
杨冬湖头一次没在晚饭前回去,他一个人晃到了河边,静静的盯着河面掉眼泪,他想,不如直接跳进去算了。
杨安锦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跟着他娘从河边经过,看杨冬湖一个人蹲在河边,走过去好心的提醒他别掉下去。
杨冬湖听见有人讲话,抽抽搭搭的扭过脸来。
杨安锦看见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嘴里直喊他娘。
他娘张兰珍走过来,嘴里喊着:“我的老天爷啊,怎么被打成这样,你家里人呢?”
杨冬湖止住了眼泪,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
张兰珍念叨着:“真是造孽。”手从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一个鸡蛋,让他吃完了赶紧回家。
杨冬湖手里握着鸡蛋,望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走远,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回了家,家里人早就吃完了饭回屋睡觉了。
王杜鹃没给他留饭,杨冬湖用水瓢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这是他常用的办法,有时候晚上被罚不能吃饭,他就喝很多很多的水,这样晚上就不会饿的睡不着了。
他正喝着,奶奶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揣着半个杂面馒头。
杨老太太吃晚饭不见杨冬湖,估摸着是王杜鹃又罚了他,偷偷摸摸的藏了半块馒头,想着杨冬湖回来给他吃。
天已经黑透了,王杜鹃是不允许他点油灯的,杨冬湖此时很是庆幸,幸好奶奶看不见,不然该担心了。
杨冬湖吃着馒头,拿出来张兰珍给他的鸡蛋,剥开了喂给奶奶。
老太太笑着夸他是好孩子,让他自己吃。
杨冬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鸡蛋,嘴里一直在不停的分泌口水,实在是没忍住诱惑,一口一口的把鸡蛋吃了下去。
从那之后,杨安锦经常来找杨冬湖,跟他一起玩。
村里有人欺负杨冬湖,他就替杨冬湖出头,还帮着他一起打回去,有好吃的也是拿着和杨冬湖躲在一旁偷偷吃。
就这么一起慢慢的长大了,直到这个世界的杨冬湖从山上滚下来死去,另一个杨冬湖过来。
杨冬湖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看着杨安锦的脸,他来这里已经半月有余了,刚来那天的情景已然恍如隔世。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安锦。”
第22章 新衣服
杨安锦见他脸上还能露出笑来,不由松了口气,想到杨冬湖被强卖的事儿,咬着牙道:“早知道我就不跟我娘去镇上了,杨春雪什么东西,也太欺负人了。”
杨冬湖安抚的握住了他的手,温声说道:“我一切都很好,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已经能自己挣钱了,赵家婶子还给我做了新衣服,过两天就能穿了,到时候叫你瞧瞧。”
杨安锦心里是不太相信的,赵洛川的名声实在不好,不仅克亲,还打人,一拳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但瞧着杨冬湖如今面色红润,脸上肉也多了,倒不像是亏着了的样子,他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真的。”
杨冬湖看出来了他的不相信,也没多辩解,日子长了多的好不好大伙儿都能看见,现在随他怎么去想吧。
被忽略在一旁的赵方初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心里有些不忿,怎么又碰见个大杨村的?怎么碰见的这个也说他大川哥的坏话?
他伸手拽了拽杨冬湖的袖子:“冬哥,咱们走吧。”
“你瞧,光顾着和你说话,忘了跟你说了。”杨冬湖给杨安锦介绍:“这是方初,赵洛川的堂叔家的哥儿。”
“方初,这是安锦,是我很好的朋友。”
杨安锦冲赵方初打了声招呼。
赵方初心里还记着他说赵洛川的坏话,本不想理他。但是刚才他冬哥又说了是朋友,不出声也倒显得不懂事,敷衍的打了声招呼,躲在杨冬湖后边不出声了。
既然是赵家的人,杨安锦有再多的话也不好当着赵方初的面说,怕给冬湖惹麻烦。想了想,说道:“这地方不适合说话,明天我去找你,你在家等我。”
杨冬湖点点头,也好,说不定给奶奶送药的事儿,杨安锦能帮上忙呢。
俩人告了别,起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山林寂静,只听见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赵方初忽然开口:“大川哥才不随便打人。”
杨冬湖有些没反应过来:“嗯?我知道啊。”
赵方初边走边继续道:“都是他们瞎说的,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好吃懒做的混混。手脚不干净,在村里到处偷东西,还摸大姑娘小媳妇的裙角,实在是过分。大川哥看不过去了才教训了他,没想到被编排成这样。”
他越说越生气,狠狠拽了一把路旁的枯草,还在为他大川哥打抱不平。
杨冬湖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杨安锦说的话被他听进了心里,想了想开口道:“旁人说的话实在不必太往心里去,日子过得好坏咱们自己知道就是了,安锦接触的少,往后日子长了就知道了。”
赵方初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只是怕杨冬湖听得多了,心里有芥蒂。
两人话赶话说着,一路上也没再遇到其他人,顺顺当当的到家了。
家里朱翠兰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缝衣服,针线随着她的手上下舞动着,一件衣服三五天就能做好。
院门口传来一声响动,杨冬湖和赵方初推门从屋外走进来。
朱翠兰闻声抬头,看见两人的背篓都是满满当当的,笑着说:“今儿找的可不算少呢,晒一晒,加上地窖里的萝卜白菜,够吃一冬天了。”
赵方初跑到他娘身边,献宝似的把采回来的鸡枞拿给朱翠兰看:“娘,你看,今天在山上发现好大一窝鸡枞,幸亏去的早,不然该被人家摘走了。”
鸡枞比普通的菌类更加鲜美可口,价格也是更贵。有人专门去山上采鸡枞拿到集市上去卖,多了能卖好几百文甚至是好几两。
朱翠兰拿起一个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对着赵方初夸道:“可不是,品相还是好的呢,今儿可算是让你赶上了。”
反正家里也不欠外债,这样的好东西不常有,干脆晒干了留着自己人吃,她这样想着,对赵方初道:“这也没多少,就不拿出去卖了,等会儿洗干净了晒晒,这东西炖鸡最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