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怎么?”
  姜满欲言又止,把脑袋缩进被窝里,留一只手在外面:“等我睡着再走。”
  袁亭书笑了,从被窝挖出他的脑袋,说:“好。”
  下午,别墅门铃响了,刘远山接进来一个人。
  黑风衣套白大褂,单肩背一个商务黑的医药箱,见人三分笑,看上去比传统意义上的“医生”活泼些许。
  “肖医生,病人在二楼,您跟我来。”
  “没事,这里我熟,你去忙吧。”
  肖霁川轻车熟路上二楼,看见袁亭书从书房出来,严肃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他底子差,经不起你折腾。”
  袁亭书从这句话里品出点别的味道,眯了眯眼:“要不给你拿走养?”
  明摆着是不高兴了,肖霁川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家明年的船港资质还得靠人家大哥吧,就不怕姜项北跟你闹掰了?”
  “我一没虐待他,二没利用他,三没限制他,怎么就跟我闹掰了?”
  “行行行。”肖霁川心累,“你这次又怎么他了?”
  “瞎了。”袁亭书不见一丝波动,仿佛在叙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昨天淋雨发高烧,今天就瞎了。”
  “瞎了?!”肖霁川拔高两个分贝,以他对袁亭书的了解,姜满绝对不仅是发烧,“你还干什么了?”
  袁亭书烦了,往卧室的方向走:“你知道家庭医生最忌讳什么?”
  “什么?”
  “多嘴。”
  肖霁川被实实在在噎了一下。
  他跟袁亭书同窗五年共事八年,早就习惯袁亭书的劣性,即便如此,当下还是有种要吐血的生理反应。
  “你最好找个牛逼的律师保驾护航。”
  袁亭书根本不当回事:“谢谢,这就不是医生该操心的了。”
  “砰”!
  卧室门怼着袁亭书鼻尖关上了。
  袁亭书转着玉扳指,鼻腔溢出短促的“嗤”声——何苦为一个小玩意儿大动干戈?
  他没兴趣了解肖霁川怎么治疗,他只关心姜满能不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毕竟陶瓷娃娃最贵、最灵、最难制作的部件,就是眼睛。
  他抬腿要走,卧室传出姜满的叫声:“我不打针!”
  姜满怕疼,理所当然害怕打针。
  里面叫得凄惨,袁亭书却不打算进去。又没疼在他身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袁进来一下!”肖霁川也喊他,“我控制不住他!”
  袁亭书烦的紧,推门进去了。
  屋里没挡窗帘,地板被晒成暖橘色,两米宽的大床置在正中间,显得床上的人格外渺小。
  姜满穿着睡衣趴在床上,被肖霁川按住了腰,他本身没什么力气,但对打针的恐惧激发了肾上腺素,手脚乱蹬,肖霁川没法换针。
  “满满,你又不乖。”袁亭书坐到床边叠起腿,让姜满趴在他怀里,“不打针病怎么好呢。”
  “亭亭……”姜满搂紧袁亭书的腰,顾头不顾尾,一个劲儿往怀里扎,“不打针好不好?”
  “满满不愿意,那就不打。”
  肖霁川震惊地看过来,袁亭书把姜满的屁/股/露/出来,使了个眼色。
  “好,那——啊!”叫到后面全是哭音,“你们骗我……”
  袁亭书把人塞进被窝里,温柔地敷衍:“满满乖,睡一觉就好了。”
  两人出卧室,肖霁川说:“他是心理因素引起的癔症性失明,基本能排除器质性病变。如果不放心,明天带他去我那做个全面检查。”
  “不用。”袁亭书面无表情道,“活着就行。”
  第5章 谁教你的规矩
  袁亭书没再回去看姜满,带着刘远山出门了。
  暮色四合,袁亭书回到别墅,姜满还没醒,却也没睡踏实。胳膊腿儿在被窝里动来动去,细细长长的一条儿,病恹恹的,胸腔处都不及身上的被子厚实。
  窗台上的乐高小火车被夕阳镀上一层柔粉,最左侧的车站差一个屋顶就完工了。姜满喜欢玩积木魔方这类玩具,在这里住一个礼拜,拼完了一套半包围结构的霍格沃茨楼梯转角。
  见他喜欢,袁亭书又买十几盒回来哄他开心。姜满每天就坐在花花绿绿的积木碎片里拼他的小火车。
  袁亭书喜欢这样的姜满,所以他愿意让姜满住他的房子,乐意哄着姜满,让姜满高高兴兴的。
  把这样的漂亮小玩意儿养在家里,才养眼。
  两指搭上姜满颈侧动脉,那里跳动的力度比普通人羸弱。稍稍用力就能被了结的脆弱小东西,怎么敢扇他的耳光?
  感应到袁亭书的存在,姜满睫毛翕动,却还是没醒。
  凑得近了,袁亭书能闻到姜满身上若有似无的气味,不知哪来的,洗澡时怎么搓都去不掉。
  幸而袁亭书不讨厌这种气味,只在闻到时觉得牙齿痒。
  他不在乎姜满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就算发着烧,也得及时满足他的慾望。咬在姜满脸蛋上,他丝毫没收劲儿。
  “啊!”姜满尖叫着瞪开眼,眼里霎时蓄满水。
  眼睛里像是碎了一面镜子,镜子越碎,越能激起袁亭书的破坏欲,咬得越狠。
  “疼……混蛋!”姜满推开袁亭书,他这会儿清醒了,张口就骂,“袁亭书你属狗吗!”
  “满满怎么知道?”
  姜满脸上拓着一圈椭圆形牙印,袁亭书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坏心地沿咬痕按了一圈,姜满疼得直吸冷气。
  “滚!”姜满甩去一巴掌。
  袁亭书又被逗笑了。
  姜满健全时的一巴掌都对他构不成威胁,现在瞎了更是连目标在哪儿都辨不清。
  他贴贴姜满的额头,满意道:“还是打针见效快,已经不烧了。”
  姜满没理他,两条腿垂在床边摸索拖鞋,没找见,有点急了:“把鞋踢过来。”
  以前袁亭书很乐意把鞋踢过去,毕竟踢过去后,姜满会高高兴兴搂着他脖子撒娇,说亭亭你真好。现在的姜满只会穿上鞋再报复回一巴掌。
  真是农夫与蛇,狗咬吕洞宾。
  欺负弱者是人类的劣根性,袁亭书抱手站在一旁落井下石:“找不到怎么办呢,要不我把晚饭端上来吃?”
  姜满眼睛里又湿了,抿起小嘴儿,伸脚顺床边捋,终于在床脚蹬上拖鞋。下地,摸着墙边往衣帽间的方向去。
  袁亭书也不出声儿,就那么看戏似的瞧。
  病没好利索,晚上还降温了,姜满找出一件毛绒睡衣披上。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对自己爱护有加,天冷加衣,早睡早起,吃喝有度,精心把自己养大。
  从衣帽间出来,后脑勺的小辫子被揪住了,吓得他“啊”了一声,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这种小辫子一般上初中就剪掉了,”袁亭书像鬼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你怎么不剪呢?”
  空洞的眼睛闪出一丝疑惑。
  小辫子是父母给他留的,父母去世时他才十岁,被大伯接回家住。但大伯工作忙,几天才见一次面,基本没管过他,只有姜丛南和姜项北对他好。
  只是姜项北太过严厉,姜丛南又大大咧咧,没人告诉他这条小辫子要在几岁时剪掉。
  他以为长生辫是续命的作用,以至于他对这一小撮头发很是爱惜,长长了,就用小剪刀修一修,还会定期涂护发精油。
  姜丛南就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叫他“小公主”。
  现下突然得知长生辫是需要剪掉的,姜满有些无措。这些年来他把小辫子当成“第二个姜满”,已经难舍难分了。
  他绷着脸说:“你管我。”
  “好好,我不管。满满开心最重要。”袁亭书笑了,“走吧,领你下楼吃饭。”
  袁亭书拉着他的左手,他下楼时还要用右手搭着楼梯扶手,双重保护之下才有迈步的勇气,一步一步走得分外当心。
  等摸到餐桌沿,姜满挣了挣,要从袁亭书手里抽出手。但袁亭书力气大,连拉带拽,硬是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了。
  见他还要站起来,袁亭书把手压在他腿上:“不要再动了,听话一点。”
  语调是温柔的,但脸上一定没有表情。
  对袁亭书的恐惧大于厌恶,姜满没有再动。银质餐具的碰撞声响起,嘴唇被小勺儿碰了碰。
  姜满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张嘴吃了进去,瞳孔微动:“这菜……”
  “你不是嫌阿姨做的难吃?”袁亭书笑了笑,“以后晚饭我来做,中午就忍耐一下吧。”
  仿佛被人捏了一下心脏,牵扯全身的神经都在疼。
  六月时他救袁亭书回家,为了打消袁亭书的顾虑,他把做饭阿姨遣走了。
  姜满不能见血,但算不上晕血,只是非常害怕。给袁亭书擦血的时候手都在抖,一边抖一边问:“不疼吧?没事吧?我再轻一点?”
  第一次做这种事,姜满的技术实在算不上好。袁亭书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摇摇头,冲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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