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还有感染者的呕吐物,亦是要以同样的方法进行处理。在处理过程中,若是不小心沾到肌肤上,需立刻擦拭干净,再用滚水和烈酒进行消毒杀菌。若是沾到衣物上,便要将衣物即刻褪下,就地以火烧之。”
这番话,令刘彻和公孙弘脸上都不免带上了古怪之色。无它,只因国师此言,实在过于……豪放不羁了些。
刘彻虽然一早就看过了沈乐妮差人呈进宫的竹简,但那上面好歹措辞还算看得过去,但如今她用这么通俗的话讲出来,着实令他有些不适。
而公孙弘则暗暗瞅了刘彻一眼,见他未有怒意,又收回了眼神。
国师将此等污秽不堪之言都当着陛下的面讲了出来,陛下也没有要怪罪国师御前失言的意思,看来陛下对国师的这份宠信,确实无人可比啊。
公孙弘没有质疑地应道:“下官谨记,定按国师之言去办。”
虽然他不知道国师话中那些诸如“病菌”“消毒杀菌”这些字眼是何意,但联系前后之言以及字面意思,他也勉强能懂。
沈乐妮继续道:“无论是否染了疫病,所有百姓的衣物被褥都要用滚水浸泡、在阳光下曝晒。官府有条件的话,可以用烈酒、盐水或者蜃灰泼洒整个疫区,进行杀毒,可以隔两日喷洒一次。没有条件的话,便用草木灰或者沸水进行泼洒。”
“感染者以及近距离接触者的所有衣物都要搜集起来,集中到一个地方,全部烧掉,不过这些损失自当由官府负责,否则百姓怕是不愿交出自己的衣物。”
“另外,还要多派人搜查整个代郡以及周遭郡县是否还有旱獭,不全部找出来处理掉,这场疫病怕是难以控制。再让人打探出方石一家将旱獭的皮毛以及内脏扔在了何处,找出来就地烧掉,并在周遭土地多撒些蜃灰等能消毒杀菌的东西。”
“此外,让代郡附近郡县的百姓尽量待在家中一段时日,排查出有病症或者
有相似病症的人,安置在一处,由大夫进行判断,最好观察他们至少七日。其它州郡的百姓尽量少出门,每个郡县之间设立关卡,排查出入的人来自何处、有无症状。这些方才在朝堂上陛下便说过了。”
口若悬河到此处,沈乐妮总算是把进献给刘彻的办法说完了。她缓了口气,才又对公孙弘道:“这些便是我所知道的一些控制疫病的办法,至于如何医治疫病,我怕是帮不了丞相。”
而公孙弘早已在她那一长串的应对法子里怔住,她说的每一条细细琢磨起来,都是可行而有效的,像是经过无数磨难和先贤钻研凝聚而成的经验和结晶。
难道国师以前,经历过疫病?可安顺镇那里,以前有过瘟疫吗?
公孙弘按下心里的好奇和疑惑,朝着沈乐妮颔首道:“下官记住了。国师的这些办法,仔细想来,都对控制疫病极有帮助,若照此来做,相信这场疫病一定能尽快控制住。”
“还得辛苦丞相。”刘彻出言抚慰道。
“陛下言重,这是臣之责任。”
沈乐妮又思索了下,补充道:“虽然疫病尚未蔓延出来,但大汉各地百姓还是得有所防患。”
“如何做?”公孙弘问。
“也没什么,除了减少不必要的出行外,便是注意进食前、如厕后都要净手,衣物被褥可以用滚水浸泡过后晾在阳光下曝晒,最重要的还是排泄物的处理,不能随地如厕,家中溷藩要保证干净,茅坑里可以按时撒一撒草木灰。”沈乐妮补充最后一句:“只要注意自身清洁,便可减少得病的几率。”
公孙弘点头:“国师言之有理,下官稍后便吩咐下去。”
沈乐妮这才看向刘彻:“陛下,臣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告诉了丞相。”
刘彻嗯了一声,吩咐公孙弘:“丞相,你便即刻去安排吧。此后把有关疫病之事都分毫不落地详细告诉国师,与她商议有无改进和增减之处。”他微顿一下,又开了口,声音漠然中带着斩钉截铁:“不惜一切,哪怕放弃一些百姓,也必须尽快遏制住疫病。”
公孙弘面色平静地抬手:“臣,领旨。”
刘彻却并未让他退下,而是目光投向虚空,语气淡淡:“还有,若是找到了方石捕捉到的旱獭的皮毛,先不要烧毁,也不要挪动,将那处封锁住。待搜查出还有旱獭存在后,再将其烧掉。至于捉到的旱獭,处置掉后保留完整皮毛,并将其处理干净,确保没有危害后,以原样封存至透白琉璃瓶中,将之存放在代郡。朕需要时,再送至长安。如若确认代郡及其附近郡县没有旱獭,就将方石扔掉的皮毛按照以上方法进行处理和放置。”
沈乐妮眼眸一动,没有说话。
“是。臣告退。”公孙弘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没忍住,当着刘彻的面就发出了两声带着压抑的咳嗽,而后公孙弘立即惶恐地请罪:“微臣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刘彻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公孙弘退下,后者松了口气,行礼离开。
沈乐妮却望着公孙弘有些佝偻清瘦的背若有所思。半晌,她眼眸微微一睁。
若是没错的话,丞相公孙弘会在今年就因病逝世,如今看来,他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下一任丞相,好像是李蔡。
“丞相他这是病了?”沈乐妮似随口问起。
刘彻点了点头,叹着气:“病了好些日子了。唉……终究人啊,上了岁数是不如从前。”他感叹完,看着沈乐妮,说起另一件事:“方才朝会上,你也听到他们吵了。朕是想问问你,若是以后大汉军队攻打下整个大漠,对于那些不曾开化的异族,是赶走,还是杀掉?该怎么做,才是最妥的?”
这个问题……好庞大啊。沈乐妮直想抠脑袋,“这,臣不敢妄言。”
“无妨,你说说吧,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乐妮叹气,只能道:“容臣仔细想想。”
“嗯。”刘彻缓步走到御座前坐下,然后颇有耐心地静静等待着她。
沈乐妮纠结着眉头静思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上方之人,想到某些她想说的内容,不知道刘彻中不中听,便弱弱向刘彻试探:“那、那臣真说啦?”
“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刘彻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意思。
于是沈乐妮只好组织好语言,道来:“在臣看来,任何一片土地之上不能没有人的存在。有人,才是江山。陛下可知,战争有等级之分,这世上最高级的战争,是为文化入侵。想要彻底征服一个族群,不是赶尽杀绝,而是同化他,同化他的思想,同化他的文化。正如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实施了统一货币、文字、度量衡这些策略。”
“若是以后拿下大漠,那些冥顽不灵的匈奴自是可以直接处理掉,但没有人不想安安稳稳活着,顽固不化的匈奴终究只是少部分。”
刘彻未语,垂眸凝视着御案某一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
半晌,他开口问:“可蛮夷不通汉字,更是不解汉家文化,实难以教化,若想同化他们,非朝夕能办到。”这个办法,他自然是想到过的。
沈乐妮略有遗憾道:“这条路,确实艰难且漫长,但若能办得好,就能从根源上彻底消灭掉一个族群。”
“那,不知国师有何好建议?”
沈乐妮苦笑:“陛下,这臣真是不知,您就饶了臣吧。”
刘彻觑她一眼,好心大方地一扬手道:“罢了。朕不为难你了,你且退下吧。”
沈乐妮心里叭叭,您还知道是在为难微臣呐。
她行礼告退,待出了宫门,发现丞相的马车还停着未走。
其车夫看见沈乐妮,便隔着门帘同里面说了句话,很快门帘就被从里掀了开,露出了公孙弘躬着的身形。他赶紧叫住正要上马车的沈乐妮:“国师稍等!”
沈乐妮看他一眼,只好停在原处等待着他。
公孙弘下了马车,朝着沈乐妮微笑示意:“国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乐妮便同他走到了远离宫门的一边,嘴角含着淡淡的弧度:“不知丞相在此等候,是有何事?”
公孙弘叹气道:“还是与疫病有关的。临时想到一些地方,想请教国师一番。时间紧迫,便在此拦下国师,还请国师见谅。”
“无事,丞相请说。”
公孙弘便说了几个关于控制疫病的疑惑和不足之处,沈乐妮懂得的,便为他细细解释了一二,不懂的就直接摇首以示。两人商讨了片刻,公孙弘最后点头道:“下官明白了。国师真是博才多识。”
“不敢当,只是曾经看了些古籍而已。”沈乐妮含笑不着痕迹地解释。
“稍后下官着人将记录着此次疫病所有信息的宗卷送至国师府,国师若有补充之处,尽可差人告知下官。”
沈乐妮颔
首,却见公孙弘还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便主动道:“丞相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只见公孙弘一副面有难色,但却不得不开口的神态,迟疑着道:“下官只是觉得……国师既能沟通仙神,不知能否请仙神赐予一些仙药?也好助大汉尽快消除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