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叶霁扬了扬眉,眼中流动着暖融融的笑意:“我这个好师弟,不仅对我一心一意,还这么…倾国倾城。我现在心情好得很,你又何必再为我伤心?刚才笑得不好,再给师兄笑一个。”
李沉璧满脑子都在转着阴狠的主意,忽然被这坦荡真挚的情意砸面,心鼓狂擂,喜不自胜,连花里胡哨的话都不会说了。
叶霁瞧着他,叹息:“这孩子是真烧糊涂了。把我的剑还给我,真遇到危险,纵使没了灵力,我剑招还是能使出来的。”
“我替师兄背着,”李沉璧压着雀跃的冲动,满不在乎道,“我在这,还用得着师兄拔剑么?”
“牛别吹得太满,我看你现在状态也不好。何况我身边带惯了剑,骤然没了,就和身上没穿衣服一样不自在。”
叶霁将手伸到他背后,把剑取了回来,习惯性想挂在腰间,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宽袍,无处可挂,便拿在手中。
李沉璧瞥了眼他手中的剑,嘴唇动了动:“……霜、霁。”
这两个字音色清冷,倒真像是裹了层霜。
哪怕李沉璧什么都没问,叶霁也从他眼中感受到莫名的敌意:“嗯,是这把剑的名字。”
“过去怎么没见师兄用这把剑?”
叶霁顿了一下:“以前那把剑十分趁手,没必要换新的。打算等我境界有所提升了,再用这把霜霁剑也不迟。”
“哦,”李沉璧又开始咬文嚼字,“十分趁手的剑,师兄却说给就给了凌泛月。”
怎么还提,没完没了是吧!
还没等他烦扰完,李沉璧又抛出了一个更烧心的问题:“我看这上面的两个字,篆刻的时间好像不一致。‘霜’字像是先刻的,‘霁’字却是许多年后加上去的。师兄可否和我说说其中的渊源?”
人精啊。叶霁被小师弟针尖一样的心思扎得有些不明所以,眼神躲闪了一下。
这剑最先属于师叔纪饮霜,纪饮霜像许多剑修一样,在剑身刻了个‘霜’字,以示归属。
后来将这把剑送给叶霁,于是又添刻上了个‘霁’字,两个字算是正式给这把剑命了名,十分有情有义。
一把神剑传承师门两代,将实情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但叶霁总有种隐约的直觉——那就是这份渊源,肯定会扎破李沉璧那颗吹弹可破的心,酸水流泛成河。
果然,李沉璧朝着自己的心中所想,推论了下去:“莫不是以前属于什么人,那人后来又送给了师兄?这么好的剑,全天下也找不出几把,是什么人肯为了师兄这样割爱?”
叶霁被他话语里的酸意弄得牙疼,横下心,承认道:“是纪师叔赠的剑。他名字上饮下霜,你可否听说过他。”
李沉璧入门晚,没见过纪饮霜。在纪饮霜离山闭关后,一向脾气宽和的漱尘君曾下令全派,不得再对新弟子提起这位师叔。
叶霁抱着侥幸的心态,希望李沉璧从没听过这位纪师叔的往事,或者知之甚少。
李沉璧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他!”
叶霁懊丧地闭上了眼睛。
就听得李沉璧连珠炮似的寒声说道:“听说这位纪师叔,对师兄看重得很,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不是徒弟更甚十倍。剑法心法无不传授,还常带着师兄游历山河。他闭关之后,师兄心情失落,甚至于一度一蹶不振。这样看来,一把神剑算什么,师兄与那位师叔之间恐怕是以命抵命的情意吧!”
叶霁生怕他再蹦出一句“我还听说他与我长得很像”,等了半天,万幸没有提。
舒出一口气,叶霁正色道:“你说的这些,我没什么可辩驳的,也无需辩驳。他爱护我,我敬慕他,纪师叔与我不是师徒更甚师徒。当然,并没有说师父有任何逊色的意思。”
“至于这把剑,”叶霁低头看了看手中,神情转为沉凝,“乃是当年我拔得了玄天大会的头筹,纪师叔给我的赠礼,我不许你对此有任何嘲讽。”
李沉璧站住了脚步,宛如一尊冰塑,纹丝不动。
叶霁察觉到了一丝吊诡气息,皱起眉,轻轻揭起他脸颊边垂落的青丝:“沉璧……?”
李沉璧甩开一头散发,猝然扭头瞪向他:“那么我呢?师兄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这张脸?”
叶霁犹如当头一棒,被他眼中的冰霜之意击中,哑然无言。
下一刻,叶霁低呼一声“沉璧”,伸手接住了那具滑落的身躯。
第45章 情难割舍
“沉璧, 沉璧!”
李沉璧毫无预兆地昏倒,犹如玉山倾倒在他身上。叶霁惊出一身冷汗,抱着他慢慢坐下来。
李沉璧在他怀里紧闭着眼, 嘴唇鲜艳如滴,颗颗汗水从雪白的额头上滑落, 眉心竖着一条皱线,看起来十分痛苦难捱。
叶霁心焦不已,去摸他脉门,被那异常快速的跳动吓了一跳。解开李沉璧胸前衣裳,耳朵贴向他胸膛,里面的动静果然如急鼓,如雨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是被他气的吧。
如果他现在还有灵力, 至少能给李沉璧输送一些,调和心脉。但他现在半分也用不出, 怀抱着一个虚弱昏沉的小师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何等弱小, 竟无力护住身边的人。
叶霁将浑身热得像火炉的李沉璧平放在地, 将他衣衫尽可能都解开,用冰凉的手掌贴在他额头上帮降温。
想起剑鞘也是冷冰冰的,于是也拿来贴在他脸颊上。
李沉璧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羽睫簌簌。
叶霁估计他虽醒不过来, 却能听见自己说什么, 凑在他耳旁, 柔声又坚定地道:“沉璧,不要怕,你这是功力损耗过度,又忽然情志失调, 有些走火入魔了。师兄在身边守着你,你自己慢慢调顺灵脉。”
叶霁将掌心贴放在他额头上,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一遍遍复述灵息运行的穴位点。
这样耐心地重复了十余遍,叶霁感到那狂烈的脉搏慢慢平息了下来,松了口气。李沉璧身上冷汗收敛,体温也没那么烫热了。
叶霁试着唤他名字,却还是没能叫醒他。凭着宗师境界的经验直觉,叶霁认为问题不大,但要多多休息。
折腾了一阵,这个半趴伏在李沉璧身上的姿势,让叶霁觉得一身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他想起身找个舒服姿势坐下,李沉璧却在这时睁开了一线眼睛。
叶霁看着那窄窄视线,就好像看见无垠瀚海里劈开一道闪电,一股冰霜气吹拂入七窍。
那一瞬间,他分不清李沉璧眼睛里的黑白二色,只能看见一个漩涡,要吸住他的灵魂,塞进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去。
一个恍惚后,李沉璧似有所觉,猝然将眼睛强行紧合上。
叶霁也清醒了回来,茫然不知所谓。
“这是怎么回事……”叶霁站起身,踉跄了一下,甩了甩头。幻觉?还是他也走火入魔了?
他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神情复杂地看向躺着的李沉璧。半晌卷起一团衣物,塞入李沉璧后脑垫着,又给他手脚摆成相对舒展的姿势,让他好好沉睡。
再次起身抬头,叶霁就像是被钉在那儿一样,死死盯着前方,倒抽了一口冷气。
.
他看见了一个“风筝”。
一个人形的风筝,高高悬在半空中,被摆成一个大字形。
再仔细看,那人并非真如风筝般乘风而起,而是被什么扭曲的“线”吊在那里,衣裳长发乱摆。
叶霁没看清那人是谁,先看清了吊他的“线”,登时沉下了脸——鬼血藤!
等到看清那倒霉蛋的模样时,叶霁又是一桶寒冰泼头——凌、泛、月!
一个嘶哑冰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叶兄不告而别,让在下捶胸顿足,心念不已。只得呕心沥血,为叶兄准备了一份大礼,希望叶兄见此大礼,不要再狠心弃我而去。”
若不是知道对方是谁,还以为是怨侣相见,吐诉着怨怼又委曲求全的情话。
叶霁听见这个声音,汗毛倒竖,嘴角忍不住下抿,冷冷道:“阁下的大礼,就是将你的师兄当风筝放给我看么?”
那声音又道:“他不值钱。我还准备了更好的东西,叶兄何不亲自走过来看看?”
叶霁嘲讽道:“这就忘记了么?我就是太过信任阁下,因此才受了阁下的‘热情款待’,落得身残腿瘸,那里还能走得动路?”
那声音笑道:“那可怎么办?我这份礼,要走过来才能看见。叶兄若是不肯走,只站在那里,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把我这位好师兄当成礼物送给叶兄了。不要嫌礼太微薄,把一个人像风筝似的放上天,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叶霁皱起了眉。只见凌泛月被吊在空中,垂着头一动不动,一副生死未卜的模样,寒声斥道:“他一个大活人,你要怎么把他放上天?他可没惹你!”
“人当风筝确实是太沉了些,若是把皮剥下来,穿上签子,或许能飞上云天。叶兄想不想看看这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