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左右看了看,四下没人,便压低了声音开口。
“许师姐好像很生气,封锁了整个明光阁,不许任何人下山,还要求所有在外历练的门人回来。”
“你最近小心一点。”
她没提到的是,许绰下达这条命令时笑容异常僵硬,有种面具般的诡异感。
她撇过头,凶巴巴道:“那件事、是我误会你,对不起。”
“还有,谢谢。”
如果宁若缺选择自保而不是帮忙压制,她可能早已身首异处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唐锦耳朵已经红到滴血。
她再次行礼,匆忙往回走的时候还被小石子绊了跤。
宁若缺看得好笑,结果一回头,就听殷不染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这么招人喜欢?”
“……”
宁若缺脊背过电似的麻,不心虚,但莫名其妙紧张。
她只敢腹诽,还是殷不染更受欢迎些。
早些年宁若缺还在四处游历,殷不染的美名就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
明着暗着喜欢她的不知几何,献殷勤的人能踏破碧落川的台阶。
只不过殷不染一概不理会,便又有了她一心向道的传闻。
既然一心向道,何来与自己缘定三生之说?
走出不远,殷不染又重新揪住宁若缺的袖子,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我要回明楼看看。”
宁若缺皱眉:“不行,太危险了。”
殷不染坚持道:“我怀疑里面有暗室。”
宁若缺还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
两人皆是一愣。
真熟悉,不就是先前对话的翻版,只不过位置调换了。
宁若缺正要解释自己并非有意。
哪曾想殷不染猛地顿住脚步,眼睫轻颤,像是不敢相信宁若缺的反应。
宁若缺连忙找补:“不是,我没——”
“伸手。”话没说完就被殷不染打断。
她眼神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刺得宁若缺心里泛苦,却还是照她所说的伸出右手。
宁若缺想着,如果殷不染给她药,就还回去好了。
但在她心脏缩紧的几息里,落下的并非药丸。
殷不染捉住她僵硬的手,引高一些,与耳朵持平。
而后歪头,轻易把脸贴到了她的手心里。
先眯着眼睛蹭一下,顿了顿,潋滟的眼眸望着宁若缺,又眷恋地蹭了一下。
乖巧得不像真的。
宁若缺瞳孔骤然放大。
她的右手最常摸的是剑柄,其材质坚硬,在指根处留下了难以抹消的薄茧。
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冰冷,非得拿着剑才能心安。
可殷不染的脸颊是柔软的。
触感细腻,摸着有点肉,好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捏坏了。
气息轻柔,唇瓣不经意间擦过手心时很痒。
明明比她的手心温度低一些,她却仿佛被烫到了。
烫到了也不缩手。
殷不染主动蹭她手心。
宁若缺像是被右手封印了,整颗心酥酥麻麻,说不出话。
直到殷不染松开她的手,将一缕白发顺到耳后,又抬眸觑她。
宁若缺嘴唇翕动,双眼呆滞:“你。”
又没了下文。
她感觉右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上面还残留有柔软的触感、湿润的呼吸。
她拿剑的手,几百年来头一次这么无害。
好奇怪,为什么殷不染要蹭她手、还用那么专注的眼神看她?
殷不染转身就走,她自然而然地追上去,余光去瞧殷不染的侧脸。
殷不染冷脸打发拦路的守卫时,她手指微曲,自然握了个空。
等她再次回过神、冷静下来,殷不染正朝着完全损坏、不能使用的山路。
面无表情:“我要上去。”
殷不染很怀疑宁若缺的神魂还在不在,怎么这一路上都呆呆傻傻的,不太正常。
她正打算上去检查一下,眼前人却突然倾身。
眨眼的功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第19章 剑出惊鸿 “是奖励。”
宁若缺才把殷不染抱起来,后者就熟练地伸手搂住了她。
倒是半点不客气。
对于宁若缺来说,哪怕抗块巨石她也能在山崖间如履平地。
可抱着个很轻很轻的殷不染,她下脚却更加谨慎。
踩着破碎的山路,翻过倒塌的建筑,像只鹞子一路直上,连口气都没喘。
登顶后她第一时间把殷不染放下,欲言又止。
殷不染乜她:“之前叫你你也没反应,又是在修炼?”
宁若缺迟疑了一阵,还是决定当面说。
“殷不染,你为什么要蹭我的手?”
“……”
殷不染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当年这么做的时候,宁若缺可没问过这种问题。
她顺了一缕白发至胸前,将后知后觉红了的耳垂遮掩。
若无其事道:“哄你而已。”
不算撒娇。
宁若缺愣了愣,哄人,原来还能这样吗?
心跳霎时快了半拍,她微微皱眉:“可是这样太亲密了。”
殷不染面不改色:“那我下次咬你。”
“……”
一想到此人确有前科,宁若缺不敢说话了。
日已西斜,天边挂着厚重的云层。
风卷起落叶与沙土,残瓦断枝无人打扫,来时雕梁画栋的明楼竟然被衬托得格外破败。
殷不染照旧摸出蜃楼珠,揪住宁若缺的衣袖,示意她带路。
明楼外只守着两名濯尘境的修士,还都目光放空、姿势懒散,看样子正在神游天外。
毫不费力就能混进去。
而后几层楼,境界最高的一个守卫也不过焕形,全都勘不透蜃楼珠的雾气。
遇到的禁制虽然麻烦,但也只是多废了些功夫,对宁若缺来说毫无难度。
她越往上走越觉匪夷所思。
虽说明光阁是个小门派,但好歹这里也住着阁主,不该被如此轻易的入侵。
像是看出宁若缺的顾虑,殷不染淡声道:“他的状态不像掌门人,更像弃子。或许蜚蛭反噬造成的影响太大,再难恢复了。”
那么许绰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两人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顶层。
白天来时,这里的檀香味浓郁,熏得宁若缺心烦气躁。
眼下檀香依旧,身畔却多了股清冷宜人的花香,既平复人心又能解腻。
她见殷不染四处打量,全当屋里半死不活的老阁主不存在,忍不住开口:“你在找什么?”
“暗门。”
神魂强的人更容易觉察到隐藏的机关禁制。
而医修在同阶修士里神魂最为凝炼敏感,只要殷不染想,明楼便没有秘密可言。
仔细观察半晌,殷不染伸手,半透明的天蚕丝手套一闪而过。
她毫无章法地拍拍书房里摆放的香炉,随后侧耳倾听。
宁若缺看不太下去:“这样很容易遇到陷阱。”
殷不染转头,四面幽影幢幢,唯有她一双琉璃瞳干净而明澈。
“别乱动,还是让我来吧。”宁若缺不自觉地放柔语气,试图把殷不染拉开。
然而她还没动手,殷不染就先一步按下了香炉。
机括转动,令人牙酸的齿轮咬合声响起,宁若缺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
“你——”
下一秒,殷不染脚下的地板骤然消失,她就像折翼的鸟雀,以完全不可控的姿势坠落。
宁若缺一惊,本能比大脑更快,不假思索地跟着跳进去。
带着腐朽与阴寒气息的风从宁若缺耳边擦过。
她来不及辨别身边的环境,眼前只有殷不染翻飞的白色衣袂,以及殷不染身后浓稠到不见底的黑暗。
衣摆上银丝勾勒的莲花暗纹光华流转,它的主人却苍白而易碎。
宁若缺的五感放大到了极致,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心跳。
竟也能如此慌乱。
她调整姿势,在够到殷不染手腕的一刹那,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扣住。
殷不染根本没挣扎,短暂地愣怔后,回抱住了她。
这段密道并不算长,见下面有了点点水光,宁若缺悄无声息落地,连点灰尘都没惊起。
慌乱之后,便是被戏耍后的愠怒。
毕竟某人明明可以提醒,但就是不说,偏爱等自己惊慌失措地去救她。
确认完周围安全,她面无表情地把人推开。
依赖别人不是个好习惯。
宁若缺暗自发誓,如果再有下次,她一定要让殷不染栽个跟头!
她刚冷漠地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咳。
宁若缺暗自磨牙,然而还是默默倒回去:“你没事吧?”
语气仍带不争气的关心。
殷不染摇头,放下掩唇的衣袖,嘴角就带上了一点明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