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声音有些哑,听不出多少情绪。
宁满认真纠正:“我不是将军。”
殷不染直接伸出手,扯住她的衣袖,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我可以为你包扎止血。”
这一路下来难免会受伤,除却擦伤和划痕,宁满伤得最重的地方在右肩。
她那时为了护住殷不染,替她挡了一刀,如今伤口还往外渗着血。
但宁满拒绝了:“不用这么麻烦。”
这种程度的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拿布条一裹,回去随便养养就好了。
殷不染沉默地解下自己的佩囊,里面塞着些常用药。
被送进城里时,押送她家的官兵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愧疚,并没有仔细搜她身。
随后她又用力撕下一截衣摆,就这样捧着药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宁满看。
好像只要拒绝她,她就会失魂落魄地蜷缩成一团了。
宁满倒吸一口凉气,默默转身,将受伤的后背留给她。
她抬头望着天,并没有说话,却敏锐地听见了身后传来呜咽声。
起初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所以拼命忍着。
到最后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殷不染一把抱住宁满,把眼泪全擦她肩上。
她越哭就抱得越紧,如同失温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火。
“宁小将军,我没有家了……”
第60章 红尘故梦 【很好吃,谢谢。】
宁满浑身僵着, 完全不敢动。
她感觉后背已经被哭湿了一小块,又湿又热,而抱着她的手还在不断缩紧。
自阿娘走后, 宁满就再也没与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了。
殷不染突然抱上来,她其实很不适应。可殷不染哭得那么难过, 她听在心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只好尽职尽责地当一个抱枕。
半晌, 殷不染哭够了。
她擦干净自己的脸,继续给宁满包扎。
先前只是抹了些药泥,她的手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现在哭完一场,才勉强打起精神来继续。
“好了。”
宁满只觉得伤口凉丝丝的,确实很舒服。
她转过身,认真地开口:“谢谢。”
殷不染摇头:“我才应该谢谢你。”
她低眉顺眼地跪坐在地上, 看起来端庄而乖巧。只是眼尾的残红并未褪去, 平添几分脆弱。
一直盯着人家看很没有礼貌,宁满垂下眼帘:“殷姑娘可有能投奔的亲友?”
殷不染轻轻蹙眉:“有,但我不想给她们添麻烦。”
宁满了然, 殷不染现在还是朝廷的犯人, 一旦被检举告发,那就麻烦了。
她想了想,暂时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跟我回军营。后方很安全,姑娘可以先修养一段时间,再自行决定去留。”
唯一的问题就是,军营条件简陋,她怕殷不染住不惯。
哪知眼前人顿了一下, 竟然俯身叩首,行了个大礼。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留在军营,略尽绵薄之力。”
宁满一怔,连忙把人拉起来:“殷姑娘言重了。”
她救人就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只是单纯地惋惜殷家的遭遇而已。
衣服烤干、伤包扎好,也是时候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宁满刻意放慢了速度,一来夜深露重,山路不好走,二来她怕再把殷不染给颠散了。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她硬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军营里此时灯火阑珊,守营的哨兵一见是宁满,就打开门出来迎她。
她盯着宁满马上的陌生人看,满脸不加掩饰地打量。
宁满主动介绍道:“这是殷家小姐,殷不染。”
殷不染在马上不方便行礼,便只轻轻颔首示意。
后者差点惊掉下巴:“啊?!”
谁都知道殷家满门抄斩的事,谁都为其感到愤怒和惋惜,但只有她家校尉艺高人胆大,敢直接去劫法场。
哪怕只救回来殷不染一人,也足以了。
宁满没有理会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奔走相告的下属,直接栓好马,领着殷不染回自己营帐。
军营现在没有多余的帐篷,便只好让殷家小姐先同自己住几晚,她再去想别的办法。
她大步流星地跨进帐篷内,才倏尔想起殷不染那张惨白的小脸、风一刮就跑的瘦弱的身体。
宁满转头,就见殷不染提着裙摆跟进来,气息有些凌乱,明显是跟得有些急。
她懊恼地拧眉,自己平日里疾行惯了,竟然忘了顾及殷不染。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殷不染缓了口气,垂眸:“还好。”
话虽如此,可她轻颤的手、还有黏在脸颊上的发丝,都看不出来有多好。
宁满没有拆穿,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还有干净的手帕一并放到床上。
“这是我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你可以先换来穿。水缸在帐篷后面,桶和皂角自己取用就好。”
她说完转身就走:“收拾完就早点休息。”
殷不染一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等等、你要去哪里?”
宁满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犯了军规,擅自行动,当罚五鞭。”
只是她的上级长官并不在此处,她就只能找自己的副官代行。
被打五鞭不是什么问题,顶多疼个一两天。宁满现在不怕饿死,但要求也变得更低了。
只要能活着就行。
“……”
身后人沉默片刻,见宁满快要走出帐篷,才小声道:“那我等你回来、再给你上药。”
宁满并没有太在意:“早点睡吧。”
她找到副官,挨了实际上约等于三鞭的打、聊了几句正事,又巡视了一遍军营,才不紧不慢地回去。
没想到天都快亮了,殷不染还没休息。
她趴在桌子上打盹,宁满一进来就惊醒过来,眼眶还红红的。
她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小小一只,毛都乱糟糟的。
殷不染试探性地问:“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今年的秋天已经很冷了,水打来都冰凉彻骨。
然而房间里有皂角的清香,而营帐外晾晒着几件细布衣裳。
再看她撩起的衣袖下,被冷水冻得骨节泛红的手,宁满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她在慈幼局见过的。
新来的小孩都这样。
害怕被丢掉,所以总是表现得很乖巧,争着抢着替阿娘干活。
宁满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草席和一床薄被,铺到地上,打算先这么将就着。等过段时间再打一张新床。
没办法,她在地上睡几晚不会有事,殷不染可能会直接着凉发烧
在这种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一点小病都可能要人命。
她随口道:“以后衣服放盆里,我顺手就洗了。”
殷不染连忙拒绝:“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洗。”
“没事,我从前也经常帮阿娘和妹妹洗。”宁满枕着自己的衣服,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睡吧,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营帐里静悄悄的。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殷不染才慢吞吞地躺到床上。面朝着宁满,就此沉入了梦乡。
*
最近没多少战事,宁满头两天忙着练刀习剑,每次回到营帐,就总见殷不染坐在角落里发呆。
蔫了吧唧的,像颗缺水的小白菜。
第三天,她询问了殷不染的意见后,组织了一场“义诊”——
凡是有旧疾怪病的,都可以来找殷不染看诊。
其实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军营的人现在都知道殷不染的存在。
但碍于宁满在,硬是不敢来看她。
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有病的没病的通通都涌了上来。
传闻殷家小姐不仅医术精湛、秉性温和,还生得貌美。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有常年头疼、腰疼的,殷不染仅凭一套银针就给人止住了疼。
有得了怪病的,殷不染把脉过后,能把症状说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军营里的草药少,最后只能就地取材,开出一份能缓解病情的药方。
至于一些小伤小病,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有随行的军医看得羡慕不已:“我是野路子出家,根本比不上小姐你这身家传。”
殷不染没有半点架子:“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收钱。”
军医简直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要知道学医就和读书上学一样,都是富庶人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