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宁若缺还想问,张嘴却发不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她清了清喉咙,迫不及待此追问:“殷不染追求的医道极致是——”
对此,药王只做了个口型,但宁若缺看得懂。
正是“起死回生”。
只需一眨眼,宁若缺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所以殷不染她不能再用毒,是因为她把自己的功法……废掉了?”
比起提问,她的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满眼茫然失措,状态很不好。
药王才不管她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完。
“灵脉已被毒素浸染,既要从头再来,需在三九天浸于寒潭之中,洗经伐髓、刮骨祛毒。”
“她那白发和畏寒的病,便是从此而来。”
最后还轻飘飘地总结道:“只是相对于天罚,也不过如此了。”
宁若缺想开口道谢。
她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卡了刺。
又仿佛是被巨大的悲伤淹没,每一次呼吸,心肺都呛得抽疼。
实在很难想象,殷不染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废去了唯一能自保和攻击的功法。
她明明很怕疼,从前手上划一条小口子,都要自己吹一吹。
宁若缺替她感到不值。
她行了个礼,一句话都没有说,匆忙走出小院后,直接驭剑飞走了。
“哎呀。”
见此,药王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随后端起酒杯和莲花酥,转头走入了屏风后。
第70章 拨雪寻春 “何不扑杀此獠。”……
驭剑回素问峰不过半刻钟, 宁若缺却蹲在殷不染的院子门口发了好久的呆,迟迟不敢进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不染。
从得知殷不染为救自己动用禁术,落得满身沉疴, 宁若缺便有些愧疚。
再到如今又知晓她废掉了一身功法,除却愧疚外, 更添了分不安。
殷不染为她付出太多,而自己能回馈的实在太少。
不仅失去了关于殷不染的记忆,连保护她的能力也不够。
一想到这里, 心就酸涩得厉害。
宁若缺双眼无神地蹲在墙角,盯着地上徘徊的云影看。
忽而一朵白棠花悠悠瓢落在她面前,紧接着,是一角绣着白鹤云纹的裙摆。
宁若缺抬起头,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面前人懒洋洋地问:“你蹲在这里作甚?”
殷不染其实早就察觉到宁若缺回来了,就等着她进屋来陪她睡觉。
但剑修这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直不动, 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出来寻。
宁若缺连忙站起来,还是垂着眼帘。
殷不染上下打量她半晌,皱起眉:“是不是我师尊要赶你走?”
“我去和她说——”
她转身就要离开, 吓得宁若缺赶紧解释:“并非, 药王只是想和我商量结盟的事。”
殷不染闻言歪了歪头,一缕白发从耳边滑落。
她显然是不信的:“那你怎么跟被抢了粮一样?”
那双原本明亮清朗的眼睛都失了神,看起来怪可怜的。
宁若缺咬唇,努力想让自己的眉头松开。
就听殷不染面无表情地评价:“更像了,至少被抢了十个馒头。”
宁若缺:“……”
她无可奈何地轻叹:“殷不染。”
殷不染直接上前一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宁若缺轻轻拉开殷不染的手腕。
又顿了几息,才斟酌着开口:“我、是有事想和你谈谈。”
殷不染微微蹙眉,却还是攥住她的衣袖,乖乖跟了进去。
房间里一切如旧, 和宁若缺离开时没有半分不同。
甚至桌上的书还停留在看过的那一页,仿佛宁若缺走后,殷不染就懒得再读它了。
宁若缺先倒了杯热茶。
方才在外面,殷不染的指尖都是冰凉的,估计也是寒症的影响,体温比常人低。
宁若缺端端正正地与殷不染对坐,将热茶推给对方。
但殷不染没喝,只用手捧着:“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声音有些闷,眸子却很亮。
如同谨慎小心的猫,只因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就紧绷起来了。
宁若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先讲了从药王处得来的消息。
殷不染在听到许绰身死的消息时,轻呵了声。
见宁若缺迟疑着不再开口,她用指尖点了点茶杯:“这就是你想要和我谈的?”
宁若缺摇头。
她又犹豫了片刻,垂眸盯着桌面,方才轻声道:“现在情势复杂……”
“在你养好身体前,就先留在碧落川,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行吗?”
如她所料,殷不染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不好,我要和你一起。”
她的态度全都写在明面上,坚决而固执。
于是宁若缺想要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房间里霎时安静极了。
却如同溪水中薄冰,不知何时就会咔嚓开裂,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殷不染冷哼:“莫非你认为我是累赘?”
宁若缺生怕她误会,急忙否认:“怎么会。”
殷不染依旧锲而不舍地追问她:“那你怎么会突然和我聊这个?”
“……”
宁若缺呆了呆。
她向来嘴笨,更喜欢付诸于行动。如今硬要她说出个因为所以,便有些麻爪。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然后给殷不染顺毛。
可情感上,宁若缺难以忽视殷不染的白发,和她那异常孱弱的体质。
思量良久,宁若缺垂下头,低声道:“妖族异动,我可能需要亲自去一趟古战场调查。”
那地方是人族与妖族争斗的前线,相当危险。
千万年来两族在此地流了数不尽的血,以至于古战场的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褐色。
再加上九尾狐逃跑,宁若缺重生的消息估计会传遍整个妖族。
她一旦出现在古战场,就会被无数双兽瞳牢牢盯住。
宁若缺实在不愿让殷不染再为自己冒险。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殷不染能平平安安地种花、睡觉、研究自己喜欢的医术。
她满脸认真地说:“殷不染,古战场很危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短暂的沉默后,殷不染冷不丁地捉住了宁若缺的衣袖。
良好的教养刻在她的骨子里,所以哪怕她的手在轻颤,说话也依然慢条斯理。
“就这么想把我推开?”
“是觉得一个人更好吗?然后呢,然后你又要去以身涉险、又要孤零零地死掉?”
她的质问一声更比一声低,直勾勾地盯着宁若缺,像是恨不得把这人吞掉。
后者仿佛被她灼热的眼神烫到了,呼吸一滞。
随即慌张到脱口而出:“不是、我是怕护不住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想再连累你受伤。”
很不值得。
她企图解释清楚。
可殷不染很快红了眼眶,泪珠更是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沾湿了她的睫毛。
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宁若缺瞬间手忙脚乱,下意识地想要去擦。
后者却直接拍开她的手,眨了眨眼,到头来一滴泪也没掉。
殷不染轻声吸气,她太害怕当初的结局重演,理智的弦已经绷紧到极致。
恨不得咬人,浑身上下却软得提不起半点力气。
便只能颤声问:“万一你自己受伤了呢?伤得很重怎么办?”
宁若缺愣了愣。
她连忙轻哄着说:“没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没关系的。”
斑驳的日光落在宁若缺的脸上,被泪水洇湿后的视线模糊不清,殷不染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殷不染知道,宁若缺说这句话时一定是认真的。
殷不染歪了歪头,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什么叫做没关系?”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异常平静的语气。
“你当初选择与妖神同归于尽时,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觉得没关系?”
“你觉得你是在为我考虑?那你究竟置我于何处,又把你自己放在哪个位置?”
或许是问得太急,宁若缺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的想法了,所以连反驳或者承认的话都说不出来。
便维持在离殷不染三尺的距离,不敢上前半分。
殷不染掩袖,轻咳几声,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