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而殷不染抓着她的衣袖,发丝凌乱,一滴泪水滑落脸颊。
她焦急道:“宁若缺,碧落川对我很重要,你能不能拦下妖神……”
这般要求,其实无异于让人送死。
在碧落川和自己之间,殷不染选择了前者。
意识到这点后,宁若缺只觉得身体刹那间失重,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失落难过的情绪犹如洪水将她淹没,无数呢喃絮语灌进她脑海里,头像针扎一般疼。
这场景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她难以辨别真假。
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殷不染怎么可能对她说出这种话。
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宁若缺的神智骤然清明,甚至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可胸口还是越来越闷,像是压了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数次尝试挣扎无果后,宁若缺索性一狠心,直接撕裂了一小片神魂。
更为剧烈的疼痛感从识海深处传来,宁若缺终于疼醒了。
她迅速平复下气息,目光缓缓挪到了自己身前。
被体温捂热的被子里,某人像八爪鱼一样黏着自己。
一手抱腰一手抓衣服,脚背勾着她的小腿,头更是直接枕她胸口上。
姿势虽然别扭,但睡颜看上去格外香甜。
宁若缺愣了愣。
难怪梦里总觉得闷得慌。
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宁若缺能清楚地感受到殷不染的体温,和扒拉着自己衣服的手。
等等,自己的外衫被殷不染脱了?
不对,自己怎么和殷不染睡一块儿去了?
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把人推开。
就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宁若缺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第92章 道隐无名 “你每晚都要与我缠绵。”……
闹出这么大动静, 殷不染自然也被吵醒了。
宁若缺惊疑不定地披好外衫,一抬眸,就望见殷不染靠着枕头睨她。
“怎么, 做噩梦了?”
宁若缺顿了顿,捂着后脑勺岔开话题:“我为什么会睡着。”
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在修炼, 不过是开个小差,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而且睡得很熟,连殷不染脱她衣服都没反应。
殷不染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地说:“我检查过,你只是太累了。或许是拿回本命剑消耗了太多精力。”
她本来只是想带着被子窝到宁若缺身边去。
没想到这人打坐不到一刻钟,竟然就这样睡得不省人事。
殷不染索性就将宁若缺一起裹进被子里,安心地抱着睡了一觉。
宁若缺缓缓呼出口气。
她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两口喝完,彻底冷静下来了。
余光瞥见殷不染略微苍白的唇色, 她垂眸, 又给殷不染也倒了杯茶。
用灵气暖热了,而后面无表情地递到殷不染面前。
然而殷不染只往前蹭了蹭,显然不打算自己端着喝。
宁若缺眉头微微一皱。
兴许是那些“噩梦”场景还残留在脑海里, 她总觉得心里压着股无名火, 非得远离殷不染才会好些。
但情绪是情绪,好的剑修不该被情绪所扰。
宁若缺小心翼翼地给殷不染喂水,若无其事地问:“先前给剑阁弟子祛毒,你有没有大碍?”
殷不染摇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宁若缺见此又推开窗去看天色。
已经入夜了,远处隐约能听到一些兽吼。
天空无星无月,唯有结界的微光能提供一些照明。
飞舟停靠在半空中,司明月则端坐在甲板上, 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听到动静回头,朝宁若缺温和地笑。
“休息好了?等楚煊回来,我们先回冶火门。”
宁若缺点头:“好,有事喊我。”
寒风料峭,顺着窗户缝钻进来。
殷不染轻咳了几声,宁若缺立马又把窗户关严实,回过头来看她。
烛光摇晃,而殷不染懒在贵妃塌上,除却那绸缎般的白发,依旧与宁若缺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
宁若缺理了理自己乱七八糟的记忆。
她那时冲动地殷不染表白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而后全凭本能地给殷不染送礼物,稀奇的草药、宝石、甜点心。
偶尔约殷不染出去逛庙会,春日看花,冬来赏雪。
但大多数时候,宁若缺都会去很远的地方猎妖。
她给殷不染寄出了不知多少封信。
她嘴笨,就只能在信中讲北地的风雪、蓬莱的海浪。讲肉质肥美的兔子和新鲜有嚼劲的烤八爪鱼。
倘若在外面受了伤,便会简单地处理一下。
然后在素问峰的门廊下撇去一身的尘土和冷气、再请殷不染给自己看看。
那确实是宁若缺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被满足和欢欣填满的日子。
连在荒原里枕着剑发呆时,都会觉得和殷不染在一起,是自己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如此直到边关告急,妖族大举入侵人间。
想到这里,宁若缺一恍神,脑海里又冒出那一幕。
铺天盖地的血色中,青丝白衣的殷不染拉着她的手请求她。
说:“宁若缺,你能不能去拦下妖神……”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罩下,宁若缺忽地僵了僵。
随后惊疑不定地发现,她原本以为是梦境中的场景,此刻却切切实实地存在于记忆之中。
因为那时碧落川确实伤亡不小,而楚煊和司明月所在的冶火门、天衍宫同样损失惨重。
纵使宁若缺剑术无双,也难以抵挡无数妖族大军。
所以这段记忆是如此严丝合缝,以至于让宁若缺产生了怀疑。
有道声音在她耳边悄声说——
殷不染在利用你、欺骗你。
你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甚至没有亲口说过一句喜欢。
她在她心里,碧落川比你更重要。
一声声一句句,犹如鬼魅的讹言谎语,要将她拉入暴戾的情绪中去。
宁若缺心跳得极快,攥紧了拳,直到耳边响起清脆的喊:“宁若缺。”
她猛地回过神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下意识地望向殷不染。
白发女子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愣着做甚,上来给我暖床。”
宁若缺抿唇,还没接话,那道声音再度开口——
你看,她到现在为止都还在骗你。你们根本就没那么亲密。
风拍打上窗沿,如同絮絮呓语。
于是宁若缺又想起殷不染讨厌的泥泞与血污,想起她挑剔的吃穿用度。
殷不染真的喜欢自己吗?
可也是那一刹那,她想起面前人无数次跌跌撞撞朝自己追来的场景。
青丝白头,离恨难收。
整个人被两种想法来回拉扯,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宁若缺沉默地走到殷不染面前,闷闷地问:“我们俩以前,是这样相处的?”
“对,”殷不染矜持地扬了扬下巴:“你每晚都要与我缠绵。”
然而她的手却伸上来,一把攥掉宁若缺披着的外衫,揪住了一截衣摆。
外衫落地,宁若缺瞬间被憋得小脸通红。
天地可鉴,她俩从前明明只牵了牵手!
到头来这人却还好意思说什么“该做的都做了”、“每晚缠绵”这种话。
真真是太可恶了!
宁若缺低头猛灌凉茶。
被殷不染这么一戏弄,方才的纠结和低落一扫而空,满心满眼都是找殷不染讨个说法。
殷不染就见剑修耳根通红,像被人“污了清白”一样咬着唇,又可怜又好笑。
一个没忍住,她甚至轻轻笑出了声。
宁若缺顿时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问:“殷不染。”
“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要我去拦下妖神这种话?”
她与妖神同归于尽是出于自愿,可若这是殷不染的要求……
她还是会难过的。
四周突然无比安静,宁若缺垂下眼眸,等一个答案。
几息后,殷不染敛了笑意,皱眉道:“没有,我可以发心魔誓。”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到底是让宁若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人也松了口气。
看来方才的异常都是自己脑子坏掉了,和殷不染没关系。
她就说,殷不染怎么可能会害自己!
见宁若缺行为如此异常,殷不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果然想起来了。”
宁若缺乖乖回答道:“嗯,但好像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