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来的人不是祁婳。
  但带着同样的食盒。
  那人放下食盒就离开了。
  殷无恙将食盒拿过来,打开,里面是清淡的小粥和配菜。
  还有一张信纸。
  看过信件里短短的几句话,殷无恙沉默须臾,捏着信件的手无意识收紧,纸张发出点声音。
  房门被从外打开,景元走进来,正对上殷无恙的视线。
  景元脚步一顿,他非常熟悉那样的眼神。
  每每殿下要杀人时,总是这样,表情不含丝毫情绪,只有从眼底深处蔓延出来的戾气,让人心底发毛。
  殷无恙睫毛微颤,脑袋微微偏了一下,看他。
  也是景元熟悉的动作。
  “殿下,是祁小姐的信么?”景元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上前两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殿下想杀人的时候,是听不进人话的。
  他只能尽量提些可能让殿下感兴趣的话。
  “嗯。”须臾,殷无恙的眼神渐渐清明,或许是因为听到了一个名字。
  景元见他愿意回应,如释重负,快步走过去,“属下能看一看么?”
  景元从殷无恙手中接过信件,快速看过后,说道:“祁小姐并非不来,而是被困住了。殿下,您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殷无恙慢悠悠重复景元的话。
  一个简单的问题,让他想了许久。
  景元安静地等着殷无恙的回答。
  等的时间越长,景元掌心的冷汗越多。
  “我要宣平侯……死。”殷无恙轻声开口,声音并不凌厉,相反,十分平静。
  景元有点慌,半弯着腰,“殿下,宣平侯此时正负责和亲一事,皇上重视,暂时不能死。”
  这个节骨眼宣平侯死了,大夏帝定然大怒,若是严查此事,对他们不利。
  景元说完,小心翼翼观察殷无恙的表情,又匆匆说道:“宣平侯暂时不能死,但宣平侯夫人可以!”
  殷无恙垂下的眼眸抬起,他的声音很轻,落在景元的耳边里,“那便带到金梧观吧。”
  “是!”景元立马应道,视线又落在食盒上,继续道,“殿下,既然是祁小姐煞费苦心让人为您准备的,您便吃几口吧。”
  殷无恙看着景元把小粥和配菜端出来,便坐下,将那尸首分离的木雕放到一旁,舀了两口粥吃下。
  他也没多吃,多吃便要吐了。
  少年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像是那白雪覆盖下腐烂的枯枝败叶,被漂亮的皮肤藏住,悄无声息地被腐蚀。
  “殿下,要给祁小姐带句话吗?”景元轻声问。
  景元发现,当他提到祁小姐的时候,殿下身上那怪异的气息就会收敛一些。
  景元将剩下的食物撤走,拿着殷无恙写的纸条,看着少年又拿起工具安静地雕刻那断了脑袋的木雕,轻声退出屋内。
  “你去哪儿?”云岫问。
  “绑宣平侯夫人。”景元摆了摆手,飞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云岫:“……”
  云岫坐在门口,下意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很好,金梧观的某棵幸运梧桐树又要多些肥料了。
  云岫和景元都是观主培养出来的,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潜伏了两年,守着华贵妃,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来到皇子府后,便成了小护卫。
  他们总是很疑惑,为什么华贵妃不愿意离开皇宫,又疑惑为什么小殿下不离开这座地狱般的京城,更疑惑观主为何不下令直接将华贵妃绑走。
  后来,他们知道,这三人绑在一起,像是一团死结。
  结是死结,也是死劫,
  他们看似拥有无数的选择,但在最后,被都禁锢在了彼此身上。
  华贵妃对小殿下的感情纠结,是爱,也是恨。
  她知道小殿下中了毒,她只能祈求大夏帝留他一命,却又不愿意见他。
  她知道未婚夫一直在金梧观,却又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与他在一起,便不愿意随他离开。
  小殿下不想活,却又为了华贵妃甘愿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心甘情愿受着试毒、被羞辱的痛苦。
  观主想带华贵妃走,偏执又扭曲地制作了无数泥塑,却又不敢忤逆她的心愿,生怕她再一次寻死。
  那些偏执的、扭曲的,全都埋在金梧观的梧桐树下,藏在金梧观的密室和神像里,囚在奢靡繁华的深宫之中。
  一道灵魂死在宫墙之内。
  两道灵魂死在宫墙之外。
  没有一个人真正活着。
  -
  祁婳得知晚餐送到了,便安心继续写文章。
  不曾想,一张纸从屋顶慢悠悠飘下来。
  祁婳听到点细微动静,下意识抬头。
  夏果去把纸张捡起来,没看,直接递给祁婳。
  祁婳打开纸张看,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只写着两个字——不怕。
  人好看!
  字也好看!
  无恙果然什么都好!
  嗡嗡:“嘿嘿嘿,恋爱脑!”
  祁婳笑盈盈地把纸张放一边,趴着认真模仿他的字迹。
  但殷无恙的字迹一撇一捺都格外有特色,祁婳写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模仿了一会儿,只模仿了一个形,却没模仿出神。
  祁婳直接放弃,还是自己的字体好写!
  “无恙的字好看,我的也绝不差!”祁婳仰头自信。
  第25章 我娇养了病弱皇子(25)
  “夫人,侯爷今晚宿在沈姨娘处。”丫鬟替宣平侯夫人更衣后,小心翼翼说道。
  宣平侯夫人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就是生了个儿子么!”
  宣平侯夫人一想到自己生的是个没办法继承爵位的女儿,而且悉心培养了这么久的女儿竟然还不是自己亲生的,顿时又气得面色铁青。
  本以为就算是个女儿,来日当上了太子妃,她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可谁能想到,太子妃的事黄了,祁婳还和臭名昭彰的祸星走得很近。
  亲生女儿又记恨上了他们。
  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现在,她只能确保和亲之事不会出问题,否则,更要让那沈姨娘爬到她头上去!
  丫鬟不敢作声,直到宣平侯夫人抬手将她们遣退,她们才暗暗松了口气,带上门离开房中,在屋外守夜。
  宣平侯夫人辗转了许久才睡下。
  睡梦中,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小舟上,微微晃荡。
  一睁眼,宣平侯夫人就看见了威严的神像,和四周微微晃动的蜡烛。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就爬起来,在蒲团上跪下朝着神像叩拜。
  窗外钻进来一阵阵冷风,宣平侯夫人无端打了个冷颤。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在做梦。
  她立马掐了一下自己,痛觉如此清晰,于是,她连忙朝着门口跑去。
  大门紧闭,无法拉开。
  宣平侯夫人再往神像看时,只觉得寒意席卷全身。
  神性全无,徒留诡异。
  大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一道身影走进来。
  宣平侯夫人旋即看过去,一时之间没将面前的少年认出来。
  待反应了一会儿,宣平侯夫人瞪大了眼睛,“祸、七皇子殿下!”
  “殿下,臣妇本在府中歇息,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宣平侯夫人努力镇定下来,看向殷无恙的眼神带着点警惕,“还请殿下送臣妇回府,否则侯爷知道臣妇夜里失踪,定然会派人寻找。届时闹得太过,若是惊动了圣上,就不好了。”
  少年掀唇笑起来,在昏暗的观宇内,显得格外诡异。
  “找不到的。”殷无恙缓缓开口,纤长的睫毛在冷白的脸上打落一片阴影。
  宣平侯夫人不是傻子,她看着少年唇角怪异的笑容,不自觉后退。
  “这里是哪里?殿下,您冷静些,不知臣妇如何得罪了您?”她试图拖延时间。
  宣平侯夫人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回答,忽然双手被两根银丝缠起来。
  银丝越收越紧。
  她惊恐地看向两边,墙壁上出现两个洞口,洞口里似乎有什么机关,便是吐出银丝的地方。
  宣平侯夫人感觉到手腕传来越来越紧的银丝,痛苦喊出声,不断挣扎。
  “夫人,有些错,下辈子就不要再犯了。”
  殷无恙话落落下,又是一根银丝破空而来。
  痛苦的喊声戛然而止。
  两根银丝支撑着宣平侯夫人的身体,而她那带着惊恐表情的脑袋,缓缓滚落在地。
  断首处喷溅出的血迹,也溅在了殷无恙的身上。
  血腥味浓郁。
  鲜血滚烫。
  明德从外间走进来,瞧见这状况,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将干净的帕子递给殷无恙。
  殷无恙接过,仔仔细细擦拭脸颊和手指上的血。
  他垂着眸子,安静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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