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今天我来,是想带祁婳小姐您去见一个人。”申穆笑着说道。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会喊她一声“祁婳小姐”,但谁都没把祁婳当成座上宾,她只是个阶下囚。
  这几个字,不过是一种嘲讽的称呼。
  祁婳:“?”
  祁婳实在想不到他们会带自己去见谁。
  父母?
  她的那一对父母,比谁都精明。当年出事时,他们早早就改头换面消失了,祁婳了解他们,清楚他们绝对不会被抓住。
  更别说,这里不是以往的研究室,这些人也不是以往的研究人员,若是被这些人抓住,她的父母一定没有好下场。
  “祁安。”申穆念出来一个名字。
  第2章 久在樊笼中(2)
  祁安。
  一个祁婳就算是想忘记也忘记不了的名字。
  比她大五岁的哥哥。
  从祁婳出生开始,她的记忆力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虽然小时候不谙世事,但从记忆里来看来,她哥哥对她总是很好的。
  他会保护她,用节省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好看的小发夹,然后被祁母发现,把祁婳骂一顿,骂她不听话。
  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孩,要多懂事?
  后来,她被国家重视接走,每次来看她的,都只有父母。
  祁安从未出现过,他从来不去来看她。
  祁婳只看见过他的照片,被她爸妈拿着照片,指着说“哥哥现在在xx研究院工作”“哥哥需要升职了,你跟领导们好好说说”“把照片给你们领导看看,认认脸”等等话。
  她对祁安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那一张张照片和那些父母语气温柔地说着的、一字一句凑成一个属祁安的形象。
  “很意外是吗?”申穆笑着问道。
  祁婳垂眸,端坐在床上,“不见。”
  “很抱歉,这个由不得祁婳小姐您拒绝。”申穆说,“况且,祁婳小姐也应该许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了,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没等祁婳说话,申穆抬手,手指摁在一旁的按钮上。
  那透明的玻璃门从中间朝着两边滑开。
  祁婳连看都不看一眼。
  系统给予的力量,在现世是不能使用的。
  长时间的关押、电击、实验,让祁婳的身体比普通人的都要差很多。
  就算大门敞开,她也逃不掉。
  有人来给祁婳解开身上的设备仪器,只留下手腕和脚腕的环。
  四个环并不会影响她的正常走路,只是一旦她出现不妥当的行为,手环脚环会释放电流。
  “祁婳小姐,请吧。”申穆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祁婳垂了垂眼眸,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不跟着他们走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无终止的电击。
  -
  “监狱”,其实并不像是监狱,毕竟这一整座监狱,也只关了祁婳一个人。
  有时候祁婳想,她没了记忆,也就没了利用价值,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抓着她不放?直接杀了她,好像也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祁婳和申穆“并肩”走在白茫茫的走廊里,走廊的空调开得很低,因为四周的白色,显得更冷了一些。
  申穆贴心地让人给送了一件外套来,给祁婳披上。
  左拐右拐,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又走过了多少道需要瞳孔识别的高级大门,祁婳终于看到了太阳。
  刺眼的阳光从天空上来,祁婳抬手,挡了挡眼睛,光线将她白得很不健康的手都似乎照得透明。
  这一具本来就属于她的身体,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晒过太阳,一开始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挡住眼睛的手慢慢放下来。
  她扬起脸,睫毛轻颤,缓缓闭上,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装饰了一层柔和的光。
  “祁婳小姐。”申穆忽然开口,打破了静谧。
  祁婳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在天空慢慢地转了一圈,然后看向申穆。
  “事实上祁小姐的选择有很多,只要您愿意和我们合作,也就不需要继续待在里面了。”申穆说道。
  然而,他没有等来祁婳的回答。
  她的不回答,其实也算是回答了。
  申穆耸了耸肩,一边带着祁婳往前走,一边说道:“您所在的区域,是a区,里面只住着您一位。祁安先生在b区。”
  走过中间的露天广场后,他们又进入了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冰冷的装潢,太容易让人在这里迷失。
  祁婳看到有一台异形钟挂在银白色的墙壁上,秒针一下一下转动,祁婳的呼吸频率也不自觉被秒钟影响。
  不知道在哪一刻,祁婳忽然背脊发凉。
  一句话莫名其妙在她脑海里重复。
  ——祁婳小姐也应该许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了。
  【真正的太阳】。
  她关在那儿的那些年,看到的只有仪器灯光和白墙。
  他们不会有闲情逸致让她看到“虚假的太阳”。
  所以……
  嗡嗡和他们有关系。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升起来的同时,祁婳的大脑思绪立马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看钟表的形状,数走了多少步,改变呼吸的频率。
  唯独不再去想那件让人心惊胆战的事。
  很快。
  祁婳跟着他们来到了一扇玻璃门前。
  申穆瞳孔识别成功后,侧过身体,依旧绅士地说道:“祁安先生就在这里,祁婳小姐,请。”
  祁婳走进去。
  玻璃门重新被关上。
  祁婳扭头,透过玻璃门看到申穆。
  申穆只含着笑点了点头,带着人退开,示意给足他们交流的空间。
  祁婳抬眼看了看四角的监控,垂下眸子,看向前方。
  前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白色的被子隐约洇出血迹。
  四周的各种医疗仪器和说不出名字的仪器,都发出轻微的声响。
  祁婳顺着那些仪器,看到了被子和床中间的人。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踩着冰冷的地面,上前,走到床边。
  她垂眸,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小时候,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两三岁的妹妹,亲亲她的脸颊,说要一辈子保护妹妹。
  在爸爸妈妈骂摔碎了瓷碗的妹妹时,只有男孩第一时间过去把她抱住,捂着她的耳朵,说妹妹不怕。
  男孩笨拙地给妹妹喂好吃的,买好看的小发饰。
  到后来,男孩上学,穿着青春洋溢的校服,照片里的模样越来越挺拔。
  祁婳看到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穿着西服,带着无反光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证件照。
  和现在枯瘦的模样,天差地别。
  似乎意识到有人到来,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浑浊的双眼和祁婳的视线对上。
  祁婳甚至都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见他已经红了眼睛。
  “婳婳。”
  他的声音嘲哳难听,和祁婳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祁安小时候总给她唱歌,重复地唱他最喜欢的歌,还教她记乐谱唱歌。
  祁婳羡慕他,嫉妒他,甚至……恨他。
  可是,在听到这一句唤后,她无意识垂下眼,视线被眼泪洇得模糊不清。
  第3章 久在樊笼中(3)
  房间里无比安静,只有仪器滴滴滴和嗡嗡嗡的声音。
  祁安看着祁婳,两人谁也没有继续说话。
  忽然,她听到祁安声音很轻地哼着一个曲调。
  一个熟悉的,却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过的曲调。
  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曲调,祁婳都无比熟悉。
  只听着他哼的曲调,歌词就已经自动复现。
  【……心里话我陪你讲
  你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陪我长大的愿望
  在我心里面埋葬
  你是我面对生活勇敢的力量……】
  然而,这一次,祁婳听出来了一点不对劲儿。
  像是……唱错了许多音调。
  然而,很快,祁安又重复了一遍。
  他似乎不敢看祁婳,只是看着床边的仪器,声音很轻很轻地哼着。
  第二遍结束,祁安看向祁婳,他慢慢开口,哀求一般,“婳婳,救救哥哥吧。”
  就这一句话,符合祁婳脑海里对他刻画的所有形象。
  但祁婳没说话,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祁安在求救。
  可慢慢地,他似乎发现求救无法达成任何目的,他开始变得暴躁,他身上的数据线被扯动,仪器发出怪异的声响,刺耳又难听。
  他努力起身,朝着祁婳扑上去,嘶哑的声音疯了一样大喊,“你为什么不救我!不就是点点头的事情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救我!!”
  祁婳感觉到他的杀意,像是一个溺水的、不断扑腾水面的人,把另一个人死死缠住,试图将她也一起拉到水底,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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