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一切疑虑都有了解答。那些如影随形的自毁倾向,那些深夜无法逃脱的梦魇,甚至那些对于失去理性和神智的恐惧……
真相是如此残忍,令他被悲恸的潮水淹没。那些值得被世俗夸耀的一切,在那个人面前变得荡然无存,他在他面前赤条条的,只余下迟钝与无知,一个最愚笨不过、自私不堪的人。
……可是他不会因此放手,救世主冷酷而残忍地想,绝不。他是他伟大而不朽的仇敌,承载他罪责与耻辱的镜子,他的生命中一切最为激荡不堪的东西……他的月亮。
他那不幸的宿敌明显被他的状态吓到了,将双手试探着深入他的肋骨之下,在他的后脊处轻轻拍抚着。
阿祖卡沉默了片刻,终于将那些可能会吓到人的暴虐情绪藏了起来,转而将身体支撑起一些,以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他甚至还能低下头来,温和地亲吻着黑发青年的额头,眼睛和嘴唇,爱怜的,仔细的,一次又一次,直到将人亲得忍不住伸手抵住他的嘴唇。
“……别亲了。”教授隐忍地抿起嘴唇,在他的掌控下微微别开脑袋,却是顺势将侧脸贴进他的掌心里。
“为什么?”救世主低声问道,又轻轻吻了吻恋人的手心:“您现在看起来很想让我亲亲您。”
——迷茫,柔软,委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不知所措地蜷缩在他的身下,看起来可怜得很。
“……我没有。”黑发青年皱紧眉头:“我不需要亲亲。”
他甚至下意识开始长篇大论,试图用这些理性的分析隔绝开来那些令他不安的情绪:“根据现有信息分析,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当时的最优解,包括我的‘死亡’,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是达成最终目标的必要环节。毕竟从结果上来看,就连‘脑瘤’的存在或许都是有益的,可以增强灵魂的耐受性,使我能够更好地承受穿越时空裂缝和吞噬神明碎片带来的负担……”
“教授。”阿祖卡非常平静地打断了他:“不想惹我生气的话,就别再说这种话。”
“……我没有故意惹你生气。”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他温和地将那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脑后:“只是您不必这样,不要在这种时候还要强撑着安慰我。我希望您可以在我面前展现任何情绪,向我肆意地发脾气,恐惧,怨恨,委屈,不安……”
无论是谁被迫承受这种无耻而不公的恐怖灾祸,被一次又一次毁掉所拥有的一切,遭受了如此可怕的苦难,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只要是活着的人类,都会产生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大痛苦——哪怕被时间淹没,哪怕被理性说服,但是痛苦就是痛苦。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依旧非常茫然地看着他,但是一种明显潮湿起来的薄薄水雾,以一种令人分外心疼的方式一点点漫了上来。
“……就是这样,好乖,”阿祖卡低声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直到舌尖尝到某种咸涩的味道:“真是好孩子。”
黑发青年似乎被他弄得越发无措,他下意识想要偏头避开这种令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安抚,却被掌心温柔而固执地固定住。陌生的酸胀充斥着胸腔,喉咙一阵阵发紧,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现在您感觉胸口有些难受,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吗?”救世主抚摸着他的脸颊,耐心而温柔地低声询问道。
诺瓦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这是正常的,”另一人低下头来,轻轻吻着他的嘴唇:“交给我就好……”
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肩膀,将外衣脱下来,又滑了下去,将系紧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解开。修长的脖颈,锋利的锁骨,苍白起伏的胸膛……全部一点点暴露在微冷的空气里,这让人战栗了一下,不过很快被更加温暖的躯体笼罩,直到最后一个吻轻轻落在胸口中央肋骨交汇的地方,没有情欲意味。
“您现在感受到了什么?”阿祖卡抬起头来,低声询问道。
教授眨了眨眼睛,那些被泪水蒙住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倒映着一个灿烂明亮的身影。
“你。”他小声说道。
第375章 要命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奥雷震惊地瞪着莫名其妙降临在暴君办公室里的吟游诗人,对方还是那身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打扮,一个人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沙发,翘着小拇指优雅地嘬着茶杯,仿佛一只忽然从窗外扑进来、趾高气昂的大鹦鹉。
对方闻言上下打量了刺客一圈,然后露出了一个僵硬而夸张、怎么看都分外不怀好意的假笑。
“暴君的手下。”
正在书桌前处理工作的教授眼睛都不抬一下,浑然不顾这对男二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刺激。
“什么?!我就知道!”闻言奥雷差点跳起来。
前世那位神神叨叨的大预言者由于做出不少著名的预言,尤其是成功预言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死亡,一时之间名声极盛。许多人将他所说的话奉为圭臬,不少大人物都想找他占卜,就连旧王室都曾愿意将其奉为座上宾。
奈何此人行踪不定,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怪异。在对方预言了卡西乌斯二世和爱斯梅瑞的死亡时,他们三个也曾和人打过交道,等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试图从中获得一些信息,但也只得到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被这位大预言者分外粗暴地赶了出去。
当时玛希琳还埋怨将人当成骗子的奥雷态度不好说错话来着——结果现在告诉他,这家伙居然就是暴君的人?!
旧王就是暴君宰掉的,先射箭再画个靶子,那所谓“预言”肯定是准得不能再准,亏他当年在得知卡西乌斯二世和爱斯梅瑞被杀的消息时,还真心惊叹过此人确实有那么几分本事在身。
……等等,不对,难道这个马格纳斯也重生了?!
真是够了,奥雷警惕地想,暴君身边有一个格雷文·沃里夫难道还不够吗?反派阵营的浓度简直要超标了!
“别这样说,尊敬的陛下。”厚着脸皮成功讨要到一杯茶的马格纳斯神神秘秘地纠正道:“‘大预言者’才是疯王忠诚的下属,而我只是一个被命运莫名其妙卷入其中的可怜人罢了。”
这一世他可不打算替人卖身,吟游诗人信誓旦旦地想,有那么一次替人劳心劳力、殚精竭虑、甚至祸害了另一个自己的经历就足够了。
“……我已经和你清晰表达过对这一称呼的不满,”教授面无表情地说:“再叫我陛下,我会让‘尊敬的抗争与变革之神’揍你。”
马格纳斯:“……”
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种微妙的、仿佛老头儿坐在摇椅上怀念往事的表情,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在奥雷看勇士的眼神下笑眯眯地回答道:“没问题,甜心,都听你的——”
吟游诗人的身形忽然一晃,下一秒出现在了书架顶端。他摸了摸自己尚在脖子上老老实实安置着的脑袋,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哎呦,好险好险——有事好商量,都好商量,何必一言不发就动手?”
他一个“柔弱”的预言家,哪怕已经是圣者,在场的两位术士他一个都打不过。
阿祖卡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带有明显的撑腰意味站到了教授身后,似笑非笑、眼神危险地盯着吟游诗人越发僵硬的脸。
于是马格纳斯立即能屈能伸地收起了那副轻佻的模样,正色询问道:“幽灵先生,您想要我做什么?”
“首先,”烟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从我的书架上下来。”
“……”
“其次,关于‘庇护者’公司和诸神之间的那点交易,我希望你能替我查明。”教授推过来一份关于“庇护者”公司的、黎民党目前得到的详细资料,用钢笔在纸面上点了点。身为未来的预言之神,马格纳斯和旧神天然为对立阵营,更何况这家伙有求于他们,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马格纳斯轻盈地从书架上跳了下来,帽子上的羽毛都没有乱上一根。他酸溜溜地瞥了眼站在黑发青年身后的、存在感极强的某神,接过资料迅速大致看了一遍,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呀哎呀,刚上任就要干这些得罪人的脏活累活,果然旧人就是不如新人……不过谁叫我心软,看不得像您这样迷人的美人儿愁眉不展——”
话音未落他便熟练地一缩脖子,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无声无息削过他头顶的风刃。
“那就这样定了。”教授低下头,在纸面上写着些什么:“一周后我要看见一份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详实报告。”
“一周?!”马格纳斯当即叫了起来:“尊敬的幽灵先生,您当我是全知全能的吗?追踪命运的轨迹也是要花费大力气的!”
“你到底干不干。”黑发青年不耐烦地掀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马格纳斯:“……”
马格纳斯发出了屈辱的声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