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在得知暴君的真实过往后,奥雷那家伙沉默了许久。就算我现在听他的命令,最后他咬牙切齿地骂到,但别以为我会对暴君感激涕零——傲慢的疯子,自大的混蛋,凭什么这样自顾自地要一切都按他的心意行动,自己倒是一死了之……
但是玛希琳看见了刺客发红的眼眶。
奥雷这人很重情义,结果现在突然告诉他,他曾经深深憎恶着的“仇敌”,在他不曾得知的战场受尽折磨,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这个世界真正的敌人一齐同归于尽,而他们这些幸存者却在一边受其恩惠,一边对其横加指责——这种突然砸在头上的巨大道德债务,简直令刺客异常恼火,又分外不知所措。
不恨他吧,总感觉对不起曾经在人手下摸爬滚打吃尽苦头的自己;恨他吧,又完全恨不起来,甚至想要半夜坐起来给自己一记耳光。
……更要命的是,那个人似乎毫无向他们讨回这份债务的意图——而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一切,好像永远、永远都无法偿还对方曾经付出的牺牲。
一笔烂账。
奥雷这家伙容易钻牛角尖,但是应该不至于因此发疯——当然就算他发疯了,那位陛下也有的是收拾他的手段。
至于阿祖卡……那家伙早疯了,甚至疯得十分自洽。除了陛下本人,恐怕没人管得了他。
所以玛希琳不管其余俩个家伙怎么想,也懒得去纠结。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会讲些感人至深的漂亮话,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待人好一些,再好一些。
“先不提这些,”玛希琳凑近了些,认真地注视着那双有些愣怔的灰眼睛:“你喜欢这颗雪狼牙吗?”
教授被那双清澈明亮的绿眼睛闪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他迟疑道:“齿冠磨损程度很低,是难得的完好标本——我很喜欢。”
闻言红发姑娘爽昂地笑了起来,
“那它就是你的啦!”她高兴地宣布道:“困在屋子里多无聊呀,要是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我要是哪天遇见也只是顺手的事——比如刚才你一直在看窗外,是在看那只北境斑头雁吗?
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外面,十分专注的模样。
“我抓过那种鸟,”她兴致勃勃地和人分享道:“很大只,但是肉有一股臭烘烘的骚味,叫起来很难听。当地人会将它们的肝脏发酵几个月后再生吃,我试过一次,差点吐出来——”
这一次教授的注意力彻底被她转移了。
“我只在书上看见过图片,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物。”他当即放下茶杯,开始扭头去翻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你曾经捉到过活物吗?据说雄性有几根特别长的尾羽,是用来求偶的……”
一旁的阿祖卡:“……”
……算了,能让病人心情好些也是好事。
出于某种扭曲的占有欲,他有点不太高兴,不过没表现出来,甚至体贴地为俩人调亮了灯火。玛希琳倒是看出来了,但是懒得继续惯着某人那点阴暗爬行的小心思,和人一起闲扯得兴高采烈。
“——哪天我遇见了给你逮一只,你要活的还是死的?公的还是母的?”
“活的,谢谢,公母都可以。”教授回答得飞快:“如果可以的话,请尽可能不要令它受伤,方便观察完放归。”
也许是情绪有些激动,他突然开始咳嗽起来。阿祖卡无奈地替人拍着背顺气,待到人呼吸平复后,顺便将晾到温热的汤药递了过来。
“先生,药好了。”
教授的脸顿时僵硬起来。
说实在的,暴君本人不认为自己需要喝药,普通感冒而已,依靠自身免疫力就能撑过去,大不了还有异世界版本盘尼西林——但他身边的人却是对此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生怕这具身体再有什么差错。
如果此时没有外人在,狡猾的大魔王也许还会进行一番讨价还价,借此冲恋人讨要些好处,比如咖啡,咖啡,还有咖啡。
但是现在女主的绿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哪怕他再不懂人情世故,也隐隐发觉此时似乎并非冲人耍赖的好时机——他只好绷着脸,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随即被苦得直皱眉头。
……纳塔林人的药还是一如既往地味道炸裂,简直和中药有的一拼。
第380章 陪伴
药效上来了。那种令人骨头发颤的寒意在渐渐离教授远去,风雪的呼啸和可怕的严寒被抵挡在外,柴火的噼啪剥落声,木勺刮蹭碗壁的摩擦声,铁锅里的热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只是和人说了几句话而已,他又开始感到疲惫了,一种巨大的、安宁的寂静在向他冲刷而来。
他的手指开始变得无力,软得竟有些抓握不住那颗狼牙。教授不由用拇指用力摩挲了一下,那些尖锐的、来自原始的血腥和冰冷让他勉强打起精神来,继续执着地发问道。
“你抓住的那个费尔洛斯的祭司情况如何?”
……这人哪怕不曾亲眼所见,也总能对一切了若指掌——但与此同时,不满足他的工作需求,怕是今晚都睡不着觉。玛希琳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一切都如你所想,我们还俘虏了四十三个帝国的残兵,第二军团的人,都被安置好了。”
那双灰眼睛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眨了眨:“审问对方时,格外注意关于他们的大萨满的情报……”
“别担心,都交给我。”阿祖卡无奈地俯下身来,摸了摸恋人的额头:“别想那么多了,忧虑伤身,等身体好了再说。”
……开始退烧了,那些微微泌出的细汗令皮肤变得凉润了许多,摸起来异常吸手。对方似乎是觉得他温热的手心很舒服,微不可察的、迷迷糊糊地往他手心里亲昵地蹭了蹭。
救世主微微一怔,眼神随即变得柔和起来,他伸手接过那枚狼牙放在桌上,又替人拢了拢有些下滑的绒毯,将那些凌乱的额发捋到脑后,玛希琳也识趣地站起来准备告辞——再待下去会被人笑眯眯地盯着看,怪瘆人的。
占有欲过于旺盛的家伙,她撇了撇嘴,无视了某人看起来想要将她“请”出去的眼神,凑近了些,十分认真地叮嘱道:“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锻炼身体——等你身体好些,要不要和我一起早起晨跑?”
教授:“……”
他不由露出了分外抗拒的表情,在玛希琳看来简直就像一只爪子沾水、满脸嫌弃的猫。
大可不必,教授严肃地想,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人拖拽着一路狂奔、瘫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了——他宁愿接受某位救世主的“格斗技巧”训练。
玛希琳离开了,贴心地带上了门。见人在药力作用下低垂着脑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还要强撑着睁开眼睛,阿祖卡无声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将人连同绒毯抱了起来,团吧团吧塞到了铺着厚实皮毛的床上。
他自己也脱去外衣,钻了进去,将人搂紧了些,温暖的手指灵巧而轻柔地按揉着对方头上的穴位,试图减缓那些令人不适的昏沉胀痛。
原本怀中人已经被他揉得快睡着了,结果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不太安分地动了动。
“别动。”救世主不轻不重地将人按住了些,带了点淡淡的警告意味:“您想要什么我帮您拿。”
那家伙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概身体舒服了些,开始有精力挑三拣四干坏事:“我想洗个澡。”
“不行。”阿祖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您现在身体虚得很,好不容易退烧了,不要再受寒了。”
“浑身黏黏糊糊的,不舒服。”对方眉头挑剔地皱了起来:“而且身上都是汗味,难闻——你的洁癖哪里去了?”
“该做的都做过了,我对您究竟有没有洁癖,您心里是最清楚的。”救世主面不改色地低头嗅闻了一下黑发青年的脖颈,见人下意识缩起脖颈,又忍不住亲了亲他湿漉漉的额角:“况且您现在闻起来只有一点暖融融的动物皮毛的气味,一些微微发苦的药味……唔,还有我的味道,无论如何都谈不上难闻。”
另一人不吭声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唇慢慢抿了起来,眼睛也垂了下来。他没有继续闹人,也没有试图辩解,只是耷拉着眼睛,仿佛任何拒绝他的要求的人都是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混账。
救世主忍了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选择退让了一步:“或者我用热毛巾替您擦一擦,好不好?”
被恋人像照顾孩子似的仔细照料,这种无微不至的宠溺令教授莫名有些不自在:“……谢谢,不过我可以自己来。”
谁知那家伙顿了顿,慢慢抬起头,用那双蓝眼睛颇为幽怨地盯着他,分外委屈地控诉道:“您欺负我。”
教授:“……”
教授:“???”
他被这句没头没尾的指控弄懵了,病中的迟钝令他耗费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来处理这句话,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要皱眉冲人表达不满:“你污蔑我,说话要讲道理,讲证据——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