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林落在来这里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在最后的两个小时里，要好好跟褚叙相处，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尽量包容。
他没有反驳，喝了口面前的红酒。
看着光晕在杯子里晃动，企图混淆真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地询问：“褚叙，你其实有后手吧。”
在这场晚餐中，双发都带着各自的目的。
哪怕是最后一刻，好像都不曾向对方坦诚过。
但林落是真心地想要知道：“你肯定有后手吧？我不信你完全没有准备，我想知道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褚叙放下刀叉，礼貌地擦了擦嘴角，“如果我说没有呢？”
“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哪种人？林落，你觉得我是哪种人？刀刺进心脏，也不会死的那种吗？”
林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叙看着他，笑得很淡，“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信任段厌那样，信任我一次？”
林落回：“等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时候。”
褚叙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越过红色的玫瑰，变得柔和，“林落，我身上有很多秘密，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听。”
林落毫不犹豫，“想听。”
“如果接受不了呢？”
“接受不了，我自己会走。”
褚叙低下头，笑了笑，“你在六亲不认这方面，还真的有点像我。”
林落不置可否，他很坦诚，所以希望褚叙也同样坦诚，“告诉我，你后面究竟打算怎么做。”
褚叙看向高辑，高辑立马屏退了所有人。
音乐声停下，餐盘也被撤走，白色餐桌变成了谈判桌。
头顶灯光全开，玫瑰在明亮的光下变得更加艳丽。
褚叙不再隐瞒，语气冷漠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你不看政商新闻，应该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爷爷有三个孩子，最看重我父亲，把所有集团都交给了他，因为没有立遗嘱，爷爷意外出事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想分一杯羹。”
“我爷爷本来在那个时候就该离开了，但我父亲为了继承权，强行让医院插管，让他当了10年的活死人，然后用这十年吞噬掉所有的股份，确保自己的继承后，才肯让爷爷离开。你可能不知道插管是什么，就是人要死了，被强行留下意识，用营养液维持生命，每天都活在痛苦中，连医生都看不下去，多次劝说我们放手，我奶奶以死相逼，都没有让我父亲停手。”
“我就这样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安慰自己，他睡着了，不会痛苦，直到终于可以离开的那天，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
“我这才理解了医生说的话，什么叫活着还不如死了。”
林落无法想象，褚叙的爷爷那么成功，最后竟然连死亡都无法自己做主，最后的十年该有多绝望？
他看着褚叙，有些不忍心道：“还好他现在已经离开了。”
褚叙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经历过那样的情绪后，他对待这些事，就像看着别人的事一样，眼神特别漠然，“我从那个时候就发誓，如果有一天出事，我会自己了结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让别人主宰我的生死。所以你没有猜错，我确实给自己留了后手，我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将高辑设置为我的唯一代理人，一旦脑死亡，任何人都不能再处置我的身体，高辑会替我签署放弃同意书。”
林落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什么意思？”
褚叙看着他，说得更清楚一些：“这个世界的坍塌需要一定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意识会完全消失，在现实世界中会呈现短暂的脑死亡，高辑会根据我的遗嘱，成为我的唯一代理人，为我签署放弃同意书。”
他说到这里，竟然还笑得出来，“林落，你不是问我，回到现实世界想做什么吗？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落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找不到声音，“你胡说，你肯定在骗我……”
他从位子上站起来，想走到褚叙身边，但是周围天旋地转，他竟然连走动一步都很困难。
褚叙始终端坐在他的位置上，好像这一切对他都很平常，“我在出车祸前，一直在研究意识上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这些出现脑死亡的病人，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继续生活，但是很可惜，还没进入实验阶段，我父亲就离世了，我必须回国拿到继承权，但就在路上，遭遇了有预谋的车祸，我那些叔叔想拿到我的继承权，必然会让我插管维持生命，让我死不掉，又无法醒过来。”
“不过万幸的是，高辑尝试将我的意识上传，我也成功在虚拟世界复活，只可惜他选的本子不好，只有两年的剧情，反反复复，我早就看腻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高辑在这个世界确实只觉醒了12年，但是我，已经在这里轮回了120年，所以你不用为我感到可惜，我确实是已经活得不想再活了，才会将高辑格式化，给他灌输我要从这里离开的指令。”
“也是从那年开始，我才开始帮助你们这些任务者。”
“我是真心的，希望你们能通关，也是真心在帮助你们，我不算骗了你。”
褚叙说到这里的时候，仍旧在笑，“所以你看，其实是我结束了我的生命，跟你没有关系。”
唯一的关系就是，在他觉得生命毫无意义的时候，林落让他感觉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落的脸，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还是头一次觉得死亡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只是他不能告诉林落，“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能理解吧？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庆幸的事，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自杀。
褚叙不愿意明说的目的，才是他在这里最大的秘密。
林落完全接受不了他的说法，“你这个骗子，你如果想死，就不会再三邀请我留下来。”
褚叙沉默了，他承认，在这点上他确实骗了林落。
看到林落如此难以接受，他劝慰道：“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相当于还是自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我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林落用力摇头，忽然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褚叙看到他的眼泪后，心脏刺痛了一下，“那是怎样的？”
林落抬起头，他那么努力地控制情绪，最后还是崩溃了，“你明明就很想活，为什么要骗我？”
褚叙转过头，强行克制自己想帮他擦眼泪的冲动，“我想活，但你说得对，不见天日地活着，确实不如死亡。”
他还是那么理智，“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想法，你并没有改变我的决定。”
世界的边缘，开始出现坍塌。
很快就会坍塌到他们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褚叙就好像是看着别人的人生，眼中无波无澜，“就当这一切都是梦，回去就不要再想了。”
林落仍旧在摇头，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说法，他撑着桌子朝对方走去，“你在用我的手，亲手杀了你自己，是吗？”
褚叙看着他，“没有人能决定我的命运，你也不能。”
他说着，就拿起手机，“我把所有屏蔽系统都关闭了，你跟你的系统商量下，什么时候离开吧，回去睡一觉，醒来就全忘了。”
林落终于走到他的身边，用力抓住他，浑身都在因为害怕而发抖，“你凭什么让我忘记？我全部都要记住！”
褚叙笑了起来，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记住我做什么？每年的清明节，为我烧纸吗？”
林落的情绪突然崩溃，他抓住褚叙的双手，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你是不是想让我愧疚，好留下来陪你？”
褚叙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终于可以抬手，替对方擦掉眼泪，“林落，你不必陪着我，去做你想做的，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要把决定权交到你的手上，但你要记住，不是你主宰了我的生死，而是我在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决定。”
林落再也支撑不住，愣怔地看着他，“骗子，你肯定在骗我……”
世界的坍塌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乱。
系统的声音及时出现在耳边：“宿主，视频播放量已超过3亿，现在可以直通大结局了！您一定要在世界完全坍塌前做出决定，否则所有人的意识都会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通关！”
林落用力摇头，意识出现了混乱，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你肯定在骗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为你内疚？我根本不会的好吗……”
失去力气的身体被人拽起来，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褚叙仍旧可以平静地支撑着他，“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愧疚，是不希望最后我们之间还隔着秘密，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我让高辑送你回去，等看到段厌他们，你应该就能冷静下来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