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这理由特别烂,收拾房间,需要把小摆件也遮住么?
徐牧择紧盯着小孩的脸,克制着自己不去撕碎他的谎言。
景遥在徐牧择的注视下逐渐丧失了定力,声线越来越低:“我知道房间是收拾过的,很干净,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怕碰坏了您的家具。”
室内摆放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有可能使景遥赔得倾家荡产,他权衡利弊之下,决心不触碰这些东西,他是打算偷偷地进行的,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徐牧择发现。
原本就糟糕的关系更糟了起来,景遥怕徐牧择说话,又怕徐牧择完全不说话,他为自己这个讨人厌的动作三番五次地解释:“对不起daddy,是我的生活习惯不好,对不起,我马上就把这里复原。”
他说着就要去揭开防尘袋。
彼时,徐牧择撒开门把手,对景遥丢出两个严厉的字眼:“出来。”
徐牧择抬步离开。
景遥本能就是跟上去,此时脑袋也有点迷糊,不管不顾,他立马去行徐牧择的指令,从房间走到外面,徐牧择没有停,继续把人向另一个房间里带。
徐牧择推开一扇门,率先走进去,景遥停在门边,徐牧择说:“把门关上。”
景遥这才走进去,这也是一间卧室,和他待得那间完全不同,风格成熟,色调暗沉,整间房透着冷冰冰的高雅之气。
徐牧择脸色十分严肃,好半晌才抬起头,直视门边手足无措的小孩,眉眼里盛着风暴,语气却稀松平常,不见半点的波澜,他反问对方:“不高兴?”
徐牧择的质问空穴来风,景遥没有抿清楚他的意思,掩饰地说:“没有。”
他就是不高兴也不会对着徐牧择,收敛情绪是本能,景遥没成想徐牧择会追根究底,随便否认了一句,却听到对方说:“你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景遥摸向自己的脸,他有这么差劲吗?会把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他才没有,一定是有人跟徐牧择说了什么,但他也不会质疑到底是哪种。
徐牧择果断地下了定义,他盯着房门前的小孩,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他好不好而已,并不想打扰他的休息,此刻徐牧择却没心情了,靠运动消解的一身躁动,又再次复苏。
徐牧择声线严厉地说:“你不喜欢那间房,老子这间给你。”
景遥受宠若惊:“不是那间房的原因……”
“那是什么?”徐牧择追问,声线足以撕碎一个人所有的胆量。
景遥自知讲错话了,立刻噤声,却为时已晚。
徐牧择的房间里凉爽,足以抚平景遥的热汗,他头脑一瞬间冷静下来,仓皇失措地望着徐牧择的鼻翼,目光委屈。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徐牧择掷地有声,他努力地想要破冰,想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不曾想小孩依然战战兢兢,他还需要做什么呢?徐牧择深思起来,一身无名的火气也在血液里翻滚。
但他知道,令他躁动的源头,并不是没能顺利破冰而已。
景遥百口莫辩,他用余光打量这间房,匆匆看了个大概就收回了视线,他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理由,否则无法解释徐牧择看到的事。
“我只是……”
是什么?是看到了他们之间不可磨灭的差距,知道自己要完蛋了?是对于搬进这里的无能为力,对于徐牧择的敬畏却又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而气恼?是对徐牧择的安排有意见?是不想跟徐牧择住在一起?是什么都不是能拿来解释的理由,如果诚实会给自己招惹祸端,景遥就可以撒一辈子的谎。
徐牧择不语,他在等,等景遥给出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就是徐牧择对于景遥来说最吓人的地方,他总是愿意给别人解释的机会,天知道,思考一个各方面都符合逻辑的借口,是多么难的事。
徐牧择并不打算扯开话题。
景遥低下头,闭上眼,神经快速组织,无数的借口在脑海里翻滚,撒谎对他来说特别简单,但对徐牧择撒谎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景遥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刻。
徐牧择眼里的较真,徐牧择看起来会吃了他的气势,他谨小慎微地前行,不知哪一步又踩到了雷,小脸上全是惊魂未定后,被质疑的委屈。
“我只是,在等daddy。”景遥抬起头,看向徐牧择,那一刻他哪里来的勇气,他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如果他再继续怯懦下去,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
景遥鼓起勇气,直视徐牧择,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那样一本正经,看起来孺慕之情极为深重地说:“我今天都没有看到您,令我焦虑的是不确定daddy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只要想到您或许还在生我的气,我就睡不着觉。”
景遥握紧拳头,抵住心口的位置,眼角一股温热,情不自禁,似表演又似真的委屈,给出一个缺少父爱的私生子最能被理解的理由:“daddy,我确实不喜欢那个房间,却不是因为那间房不好,而是那间房里没有daddy。”
“……我从小就在幻想,幻想daddy的样子,我羡慕同龄的小孩,羡慕他们能被自己的父亲举过头顶,羡慕他们有父亲的陪伴,羡慕他们能睡在自己父母的身边。”
“为什么到我却不可以?”
“我明明是如此地仰慕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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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徐总:一直在挑衅我
第44章
把一个小孩逼到对他大言不惭说这许多的恭维话, 不是徐牧择的本意。
他时刻告诉自己,这个小孩已经成年了,不是表面上那样单纯, 他在跟自己表演, 除了对他的畏惧, 其他所有情绪都是虚情假意, 那个小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是拙劣的心机。
徐牧择的视线凝聚在那湿了的眼角, 那张脸蛋是如此的惹人疼爱,让人心甘情愿地不去跟他计较, “你哭什么?”
景遥没有意识到自己流眼泪了, 闻声一惊,抬手一摸眼角, 果真是湿润的,他难堪地想钻进地缝里去, 他并不是泪失禁体质, 他也没有要刻意地装到这种程度, 他眼角的湿润是无声无息的。
一个成年男生, 爱哭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另外, 景遥跟黑粉对垒这么多年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包括当初被人开相貌上的玩笑时也没有, 他惊讶了,无法解释湿润的眼角是怎么一回事。
徐牧择没有跟他说什么重话,能让他生理性掉眼泪的,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景遥心里太怵他了, 心虚不安和畏惧混杂在一起,以及他搬到这里,看到了自己永无止境的高压环境,他感觉绝望,而歇斯底里。
被徐牧择提醒之后,景遥感到无比的屈辱,靠眼泪来卖惨吗?他没有这个意愿。
景遥慌忙抹了一把眼角,动作像不爱干净的小孩拿袖子抹鼻涕。
徐牧择心头的躁动散了。
他审视自己,明白是自己强人所难,他高高在上太久了,丧失了换位思考的能力,黄惕等人还对他抱有敬畏心理,共事这么多年也小心翼翼,何况这样一个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小孩呢?
徐牧择伸出手。
景遥泪眼朦胧,他没有把手搭过来,因为他觉得那太亲密了,他往徐牧择那儿挪了两步,在徐牧择面前站定,像做错了什么事,负荆请罪。
徐牧择抹了抹他的眼角,手指沾上湿润的泪花,自上而下的温柔语气:“是daddy错了。”
他的确做错了。
他太着急了。
他发现自己的定力并不如自以为的那样强大,他为这个小孩什么也没做而能引起自己的焦躁感到羞愧和懊恼,他应该平衡的是自己的心态,他自控的本事下降了,这是他的能力问题,不该转移这个问题到他人的身上。
徐牧择用手指擦去小孩眼角的湿润,这张脸上,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他的脸真小,皮肤也是年轻人特有的光滑,他的眼睛生得灵动可爱,鼻头精雕细琢,温热的呼吸洒在徐牧择的指尖,徐牧择几乎可以用一只手掌住他的脸。他是如此的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徐牧择不停地给小孩上滤镜,对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几乎可以遗忘所有的不堪,纵容那些小心思和拙劣的演技,小孩的虚情假意引来的却是徐牧择内心真实的触动。
徐牧择想,在自己一声令下把他封杀的时候,他是如何度过那样的打击呢?黄惕说的没错,小孩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他何必呢?急于一时去封杀他,那使他过上了怎样困难重重的日子呢?
景遥一动不动,像一款蜡像,他周身都被徐牧择的气息包裹着,被迫卷入徐牧择的磁场中去,心神俱乱,他感受到徐牧择的手指擦过自己皮肤的触感。
景遥大胆地抬起眼睛,与徐牧择进行了短暂而震撼的对视。
徐牧择问:“真的想吗?”
拙劣的表演瞒不过徐牧择这种久经历练的老狐狸,徐牧择看透他,不想太咄咄逼人。对方畏惧他,是本能,徐牧择不再要求对方立马抛弃这样的情绪,和他亲密起来,那太强人所难了,徐牧择允许他胆小如鼠,允许他对自己拒之千里,允许他的一切,他也知道,小孩并不想真的跟他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