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陈诚骗他,孙素雅呢?孙素雅也骗他吗?孙素雅给他打电话,是怎么知道的呢?
渐渐地,景遥体力告急。
渐渐地,景遥恢复些微的理智。
疲惫席卷全身,脚步缓慢下来,他沿着马路一点点地走,失魂落魄,认清现实。
喘息,是景遥唯一能做的事。
不断地喘息,不断地消亡,大人物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他这只过街老鼠艰难存活至今,异想天开的幻梦被撕碎了,他逃无可逃。
上海好大呀,大到景遥迷失了方向,他想回到当初,他会选择去任何一个城市的车票,只要不是上海就可以。
终于,年轻人停下了脚步。
景遥站在马路上,看来往的车辆,他站定在那里,他知道机场还有很远,远到他努力眺望,也根本看不见机场的建筑。
他累了,他实在走不动了。
那些尾巴跟着他,他在今天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攀附的势力,彻底明白了徐牧择的地位,他没力气了。
夜幕笼罩黑漆漆的城市,景遥浑身湿透,站在路边,定格了很久。
陈诚来到他的面前,在他的头顶撑了一把伞,一部手机递到年轻人的面前。
“是徐总。”
景遥恍惚地看着那部手机,好半晌没有动作,他呼吸急促,听耳边的闷雷炸响。
虔诚地捧起面前的手机,景遥将它立在耳边,他的唇颤了颤,没有发出声音。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徐牧择,抵在景遥的耳边,是一句轻柔地质问,“想去哪里,跟陈诚说,让他带你去。”
景遥无声哭泣,无声地掉着眼泪。
“我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去吗?”
徐牧择问他。
问他去不去机场,问他还要不要继续逃。
景遥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小老鼠,无论他多么用力地挣脱,都始终被人掌控在手里,而且如此轻易。景遥低声嗫嚅了两个字,他站在原地束手无策,也疲倦至极。
雷雨交加,电闪雷鸣,道路上的车子渐渐地消失,只留下几个身影立于那里。
众人都有归处,唯独景遥去哪里都是流浪。
他哭干了眼泪,挥发完了恐惧,他不断地看天,看雨,腹痛在漫天雨景下显得微不足道,景遥没心思在意它,景遥只贪婪地望着落雨的上空。
猫鼠游戏落下了帷幕。
轮胎碾过水珠,停在夜幕下的道路边。
出逃者迎来了他的抓捕者,徐牧择从车里下来,一步步走向精疲力尽的小老鼠。
他没有撑伞,皮鞋踏着雨水来到小孩的面前,晨起他们卖弄温情,夜晚便针锋相对,仿若共同演了一出亲情大戏。
徐牧择没有走到小孩很近的方位,而是停留在一个还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对小孩伸出手,在电闪雷鸣中说:“过来。”
他要小孩向他走过来,走路需要意识,向前还是向后,他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景遥看见了徐牧择,看见了男人锐利的五官,和阴沉的气质,他好可恶,他不到自己的面前来,他要自己向他走过去。
景遥迈起脚步,缓慢而又迟疑地走过去,他把手递到那只温热的掌心里,他被男人的力道牵扯在怀,闷在了他的怀里。
徐牧择的手扣在小孩的后脑勺,低声问他,“还跑吗?”
景遥不语,抓着男人的衣襟,憎恨他的势力,憎恨他无边的权利。
徐牧择将人拦腰抱起,回身走去。
景遥很累,他需要拥抱,需要有人高高将他托起。
无边的夜色在眼里虚化,熟悉的气息灌满神经,他用声嘶力竭后微弱的气息服输地叫了一声:“daddy……”
小孩的嗓音有着视死如归的宿命感。
徐牧择收紧箍住小孩双臂的手,看他眼里的茫然亦或者是清醒,讥讽地质疑回去:“daddy?”
在车门前停住,徐牧择低头注视着小孩的脸蛋,无情地拆穿:“惟惟的爸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景遥如遭雷劈,怔愣地看着对方。
徐牧择提醒道:“这里没有谁的daddy,这里只有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和一个被他惹怒的坏人。”
第73章
景遥出生的地方很美, 虽然是一个乡下小镇,但他的爷爷有个面积很大的梨园,父母围着梨园讨生计, 季度到了摘梨子, 运送到城里去, 跟人谈价格, 就能赚一笔微薄的收益。
爷爷不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他只懂种植和培育的事, 算账和谈价此前是奶奶的活儿,但奶奶患有肺结核, 没熬过景遥出生的那个冬天。
奶奶去了之后, 爷爷则因为太过老实,嘴巴笨, 而被城里来的买家在价格上一再欺负,爷爷种的梨子又大又甜, 城里来的买家却一再挑刺, 有说他对之前奶奶的态度不满, 有说无商不奸, 这些人都一样,总之梨园的收益勉强养活他们一家, 赚的稀薄。
好在他们家的人都容易知足, 一家人老实经营这个梨园, 爷爷种植,母亲收成,父亲负责来往运送,分工明确。
景遥对比同龄人比较早熟,他不愿意上学, 说自己笨,学不会,每次老师反映他没去上课,爷爷去园子里总能抓住他。
爷爷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惟惟,要上学,还是要上学,上学才有出息,上学才能不像爷爷这样。”
而小孩那时候总是说:“可是我想像爷爷这样。”
景遥从小就不老实,不肯去学校,也没什么朋友,总陪着爷爷待在园子里,爷爷摘果子,他就可以撑袋子,可以拿篮子,可以递水,他能做的事有很多,比在学校里能做的事多多了。
邻里邻居都知道那个种植梨子的小老头有个特别贴心的小孙子,往来谈生意的人也都认识了这个小孙子,小孙子牙还没长齐的时候就会跟人争执了:“我家的梨子又大又甜,没有你们说的这么不好,你们不喜欢就不要买我家的了。”
“惟惟!”爷爷总是一脸忧愁和后怕地牵走小孩,然后向那些说他们梨子不好的人道歉。
景遥那时候不太懂,长大了才明白为什么。
景遥记忆深处最重的就是那个梨园,他喜欢那段时光,家人身体都还没查出问题来,每个人都活在忙碌之中,没有人喊累,没有人喊屈,他可以睡在妈妈的膝头,被爸爸扛过肩膀,跟爸爸一起去城市里运送,跟妈妈屁股后面拎袋子,他还可以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替他看护新摘下来的梨子不要掉下去。
父母问过他,是不是真的不想上学,景遥说不想,他想跟着他们摘梨子。
父母和爷爷商量要不就算了,孩子不喜欢,强求也没用,但爷爷是半个文化人,说这学无论如何都要上,家里还是爷爷做主的时候,景遥就没有如愿从学校出来。
爷爷劳累过度去世后,园子的重担落在父母身上,那时没人逼着景遥上学了,他跟母亲商量能不能下来。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遵循爷爷的话,没敢让他轻易辍学,还都供着,父亲那时说:“我和你妈妈是笨蛋,没有文化,你爷爷说,你这个小孩是鬼精灵,好好培养,将来能替我们壮大园子,惟惟愿意帮助爸爸妈妈吗?”
“那跟上学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呀,惟惟只有读好书了才会算账,才能像奶奶一样当个主心骨哦,”爸爸温柔地说:“惟惟可怜爸爸妈妈,好好读书吧。”
景遥虽然不喜欢上学,但爸爸的话有用,他听了。
可惜他的义务教育并没有完成,小学还没有读完,父母就接连出了事,父亲在运送梨子的路上出了车祸,而母亲则早早查出了肺结核,一直撑着,在景遥还不是很能理解死亡的年纪时相继离去。
父母临终前,托人把果园变卖,母亲将他送到外婆那里,景遥跟着外婆生活,成为了外婆的小尾巴,在外婆身边长到了十岁。
十岁的年纪却是个六岁孩童的身体,景遥发育不良,比同龄人矮了不少,外婆有心无力,养了小孩没几年就开始卧床不起,景遥会去街上半乞讨半买卖带饭回来给外婆吃,直到外婆去世。
景遥的去处便再次成为了难题,邻里邻居开始压力父母的亲朋,率先站出来的是舅妈一家,景遥被接到了舅妈家里生活了一段日子,那段时间流言不少,说他恐怕是个克命的,家里人相继离去,去到哪里哪里就会不幸。
景遥早熟,也不是听不懂流言蜚语,舅妈一家一开始也是战战兢兢,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虽然舅妈对他很好,但舅妈的儿子不大喜欢他,景遥在舅妈家里没有待多久,寻了个日子,偷偷地跑了。
他开始了在社会上流浪的生活。
他做过无数的工作,捡过垃圾要过饭,他穷到吃不起饭,但胜在有一张好脸,社会上还是有人愿意赏他一口饭吃,景遥便会借机推销自己,问对方要不要人帮他工作,干什么都可以,对方往往就会吓跑。
景遥去过很多城市,流浪是没有目标的,走到哪里就去哪里,有人愿意带他去哪里他就可以去哪里,因为有几分小聪明,倒也会防着人,遇到些心有不轨的也能化险为夷,就这么靠着运气和几分小聪明流浪到了成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