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浴室里,镜子上那张情事过后的醺红脸孔,让夏理绅疯也似地抓着原本就很乱的头发。
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上了一个男人,而且那男人还是一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傢伙。
他知道这样痛恨一个人实在不像自己的作风,也知道痛恨的理由太过牵强,然而他就是没法控制自己,从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也或许是发现此人是哥哥的爱人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永远都会对这个人另眼相看。
事实证明了他的直觉,这个男人不但轻易地闯进了安丞戒备森严的心房,还随手取走了安丞的心。从小就与自己相依为伴的哥哥,就这样把目光移开,全心投注在那个半途杀进的人身上。那种仿如心爱宝物被人直接从眼前拿走的心情,让他非常的不谅解。
面对自己以外的人,安丞第一次在他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展露了异于以往的温煦表情,以及难能可贵的靦腆笑容。不諳厨艺的他,甚至还央求自己教他做蛋糕、削水果,只为了要和那个男人在学校里共享午餐……
因为那个男人,安丞学会了晚归,开始跟自己顶嘴,甚至还将那男人带回家,锁上了他那从不曾上锁的房门……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那男人也渐渐流露本性,将安丞的纯情玩弄于掌心,玩够了就随手一甩——安丞岂能是他甩得掉?他大概不知道,安丞可是寧死、也要把心爱的人葬在自己身边的那种人哪!
夏理绅心有馀悸地回想,要是当时没有拉开他们俩,现在或许每年都得去祭悼。儘管此刻他亦认为,当年的安丞似乎也死了那么一回……
一切若是在五年前的那场混战里结束,那么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偏偏一切都是不尽人意的,上天将五年前草草了结的那些残仇馀恨,重新捲土而来,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开始细数没完没了的新仇旧恨,就他们两个人。
他没想到现在的朱悠奇日子还过得不错,有工作、有女友,还有一份平静祥和的心情。
这种人,怎么能够配得上这种舒适的生活,怎么可以活得那么无忧无虑?把别人的人生搞得一团乱,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破碎不堪的残局……他在心里发誓,今生要是再让他碰到朱悠奇,他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于是他用言语的羞辱、行动的干涉,去扰乱对方的意志、破坏对方的恋情,如果可以的话,要他弄伤对方也再所不惜,反正一报还一报,这是对方应得的。
他的确是想伤害对方的,可并不是用这种方式。
傍晚还在学校忙社团的时候,跟他约好要去吃饭的蕾颖突然来电话,说了一声“你去死吧”便掛断,觉得不大对劲的他于是再打过去,她只说她在某间酒吧里,要去不去随便他。
他不知道何以她跟自己约好要到高级餐厅去吃饭,又突然跑到酒吧去?
跟着到酒吧去寻求真相的他在那里,像一个小丑似地被她和她的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毫不客气的耻笑与谩骂,说他是一个卑鄙恶劣、噁心猥琐的变态同性恋,要他滚回他自己的爱的小窝去,不要在她们面前丢人现眼。
在那个时候,似乎周遭所有的嘲讽与讥笑,全都幻化为是朱悠奇的恶意指使,让他恨不得能够瞬间移动到那傢伙的面前,即刻掐死那个天杀的罪魁祸首。
夏理绅冲洗着手中的污秽,顺便用水拍打自己险些恍神的脸庞。他走出浴室来到客厅,那个天杀的罪魁祸首,现在正死一般地躺在犯罪现场里。
朱悠奇的处境……用一朵被摧残得羽瓣尽碎的白玫瑰来形容他,好像也不为过。
被扯烂的衬衫、被剥光的身躯、被烙印的瘀青、和被蹂躪的深处……
散乱的发丝、深锁的眉头、苍白的脸色、与脱力的四肢……
夏理绅抓着自己那一头乱发,俯视这片惨不忍睹的景象,心头纷乱的愁绪,一如眼前的这一场混乱局面。
当他狠狠地在朱悠奇的体内逞快时,才突然想起自己并未戴套。之前在跟女友做爱时,他绝不可能不戴套,一来是防护措施,二来是好清理。但显然的,因为朱悠奇的恶意挑衅,让当下的自己完全失去理性与控制,根本毫无心思去准备那玩意儿。
朱悠奇那痛苦难耐的表情,和隐忍不住的低嚎,成功地满足了他的报復意念。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对方那比女人还要柔韧紧实的窄道,除了让他获得苦战已久的征服欲之外,还有一种超乎想像的快意与热望,在诱发着他的每颗细胞每条神经,去领受这份前所未有的激盪。
所以在他以背后位发洩一次过后,又欲罢不能地将对方翻向正面,再一次体验这种像是为自己量身订作的贴身快感。
被翻向正面的时候,朱悠奇几乎已成半昏状态,口中喘着情非得已的声息,像似放弃了压抑,索性就任凭呻吟流泻出喉。
衝刺的其间,夏理绅禁不住地解着对方衬衫上的釦子,尔后却又耐不住性子,急躁而鲁莽地用力一扯……
无视那些飞弹四方的釦子,他抚摸着朱悠奇的肌肤,由锁骨开始,经过胸前的突起,来到平坦敏感的下腹,顺势掠过饱满的囊袋,一把握住了半勃起的性器,粗野地套弄起来。
他不晓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知道自己体内那股排山倒海的欲望,瞬时淹没了他的神志,驱使着他去进行超出自己底线的意识与动作。
不管是把对方操到强迫射精也好,还是把对方搞到遍体鳞伤也好,夏理绅觉得自己是愈来愈兴奋,完完全全煞不了车、也灭不了火……
疯狂的暴行,在夏理绅第二次宣洩之后终告结束,他在退出朱悠奇的身体时,一些混着血水的精液也跟着拖了出来,像枚血色烟火衝着眼前爆开,让他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这傢伙不会是死了吧?自己又为何会做出这种事?他只不过是想给对方一点教训、一份疼痛、和一些伤口罢了。
看到自己的杰作,他几乎是用逃的衝到浴室里去,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刚才做了一件疑似谋害人命的事情,更是因为自己在朱悠奇这个人身上,加注了如此疯狂的行止。
唯一可喜的是,回到命案现场,夏理绅发现朱悠奇的呼息尚存,只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生气。他看到桌上摆放着几瓶海尼根,还有一个未吃的便当,心想这个人若是真的死了,有一半的肇因,应当归咎于这个人本身的自我残害,而不是全然来自于他的施暴。
心里在推卸着责任,在行动上却还是无法对这个奄奄一息的深仇大敌坐视不管。
原本只是想将朱悠奇的下身清理乾净就好,后来才发现他的受伤程度远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连夏理绅自己看得都有些于心不忍,最后犹是找了一些消炎用品帮他上药,以解自己心头之虚。
儘管伤口是处理好了,然而看到四周一片狼藉的衣物,让他赤裸裸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似乎也不太妥当。要是放着他不管,于此偏寒的温度下,夏理绅可没有把握他能否顺利清醒过来。
把朱悠奇抱回他自己房间的床上,夏理绅心想虽然自己把他搞成这样凄惨,但是该处理的善后也都做了,毕竟以往在和女友欢爱之后,对方也没这份荣幸能让自己这般服务,所以朱悠奇应该是要偷笑了。
将对方安置妥当之后,理应是没有自己的事了,可是再看到朱悠奇于昏睡当中咬牙凝眉的吃痛表情,彷彿方才的苦楚仍在他的梦境里继续延伸,冷汗涔涔,像要反映他的伤疼与怨懟般,不平静地循着瀏海的间隙蜿蜒而下。
夏理绅拨开他那凌乱的瀏海,抹去他那湿凉的额汗。在那眉眼之间沉淀的阴影,透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执着,好似在作无声的抗议。
你在抗议什么呢,朱悠奇?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出现,把我们家搞得乱七八糟,把安丞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把我的未来计画,给破坏得一踏糊涂。
五年前,因为你的狠心离去,导致安丞疯也似地追了出去,被一部迎面衝来的车子撞倒在地。
那场车祸虽没要了他的命,却夺走了他的魂。从那之后,这个家,就等于是半毁了。
那一年,安丞为了治疗,在医院里待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其中身体的疗伤只佔了一个月,其馀的时间,他几乎都在作精神上的诊治。
儘管体伤渐有好转,可是心灵的创伤却是毫无起色。不晓得是否是因为车祸的影响,还是爱人的绝然离去,安丞不再开口说话,就连吃东西都是被迫餵食。周遭的一切事物引不起他的半点兴趣,甚至对于爱他的家人亦是视若无睹、可有可无……生活有如行尸走肉,更甭提升学一事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恶耗,母亲将工作辞去以全心照顾随时都有可能自残的安丞,父亲也因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而变得脾气暴躁、性情大变。
而我……纵使我再怎么体谅自己哥哥情非得已的心神丧失,也无法不去在意自己的父母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他身上,甚至还因而无端地迁怒自己。
而安丞……无论过去我们如何的亲密,即使我再如何的靠近,他的眼里依旧没有我,就好像歷往那些跌跌撞撞、相互扶持的手足情谊,都变得不曾算数。
时过半年,随着定期的药物控制以及反覆的诊疗引导,安丞的状况始有稳定,不仅饮食不再被动摄取,对话也能有所回应。只是在经过了这些时日以来的伤怀与悲愤、安丞终于正视我的时候所给予的第一句话,却让我心寒到无言以对。
他说:「理绅,要不是当时你将我跟悠奇拆散,我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下场。」
他指着自己的伤势,眼里尽是无底的凄冷,彷彿我才是那个毁了他一生的人。
即使他逢人已能开口说笑、迎脸畅谈,可他对我的态度却是冷淡到几乎不屑一顾。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睥睨,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我:是你把我推向地狱的,所以,你也不能好过!
小时候,总是一副臭脸、和现在一样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安丞,其实是个温柔的好哥哥。当爸妈忙于工作或是出差的时候,他会安抚怕黑怕独处的我,然后陪我一起熬过那些惶恐的夜晚;当其他孩子都不陪我玩的时候,他会安慰焦虑又自卑的我,然后拉着我加入他自得其乐的独我天地里。
他是那样地特立独行而又与眾不同,高傲而又坚强。不管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如何,他都置若罔闻丝毫不在乎,但是他会在意我、关心我、袒护我,因为我对他来说,是和他来自于同一条血脉的兄弟,是一种有意义的生命设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如今,他的眼光不再殷殷企盼,心思不再牵系于我。就为了那个男人,他把我定义在敌人的范畴里。这样的转变、这一口气,叫我如何吞嚥与承受?
安丞有颗聪明的脑袋,数理能力非常的强,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铁定能够照着父亲期望的路线去走,学医或者是从教……
学测那年,安丞以高分考上T大,却因为受伤的关係没有办理入学登记,等于就是资格丧失,得再重新报考才有学校可念。然而那时候的他,连自己的命都觉得无关紧要了,哪有什么心情再去思考所谓的未来?
所以他什么都不听,什么也不做,像要坐以待毙似地,成天望着天空,从日出到日暮,不肯多拨一丝空隙或空档,让忧心他的家人进驻并关怀。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等待,等待漫无天日的折磨,等待遥遥无期的转机。
就在我绝望到几乎要放弃时,安丞突然跟我谈判了起来:
「假如你把朱悠奇带回我身边,我就原谅你,并且听命爸妈的话,把学业完成。」
那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把朱悠奇赶出了我们的生活,岂能让他再次的破坏这一切?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在那之后安丞也没再说什么,彷彿这么一段对话不曾发生过。
然而家里的状况依旧不平静,爸拿安丞没輒,就找我开刀。他不断的训示我,要我报考医学或法律,逼我放弃相关餐饮管理系,说什么进厨房是女人的事情,叫我不要做出让他丢脸的行为。
男人喜欢进厨房有什么不对?我喜欢料理或是烘焙出来的东西给大家品嚐与饱足,这样子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于是我违抗父亲的命令,念了他所鄙视的学系,当然这又是另外一场劳心伤神的苦战。
硬撑了一年,我终于受不了那争执不断的相处模式。比起安丞长期的冷眼观战,我寧愿经歷一番革命,好跳脱这种每天剑拔弩张的紧绷情势,所以我搬了出来。
半工半读下的日子非常辛苦,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所念的学系与打工的性质皆是我的志趣,生活儘管匆忙却也充实,我的努力不负自己所望,不仅拿到了技术士证照,更在一间声誉不错、且附设有西点麵包的COFFEE SHOP里,担任着自己所嚮往的蛋糕师一职。
这样的生活或许没有父母安排的那样完美而平顺,却是我所想要的。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把安丞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家里,任凭爸妈的处置。
那也并非不好,因为爸妈绝对不会亏待他,可是我却放不下心,因为只有我最清楚,他的孤僻与执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除非有人能够说动他,要不然他铁定会放任自己自生自灭的!
而这样的一个重责大任,势必是落在我的身上。
于是我找一天回去,告诉始终对我保持缄默的安丞、我那搁藏已久的决定:
「安丞、我决定帮你找朱悠奇,并设法让他回到你身边。但你知道,这需要时间,在找寻他的这段期间,你必须答应我,你得持续完成你的学业,或者,好好听爸妈的话,不要再让他们担心了,好吗?」
安丞那一双黑曜石般的深眸,保持着难以採信的眼色,却闪有一丝期待的光芒。
「好,我答应你,我听他们的,不过你要保证若是找到了悠奇,一定要把他带回我身边。」
我口头向他保证,但是我心里盘算,我不会积极去找,甚至根本就不想去找,假如不幸真的遇到朱悠奇,我也不会让你们有碰头的机会的!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