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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在顏宥翎言简意賅地对着话筒回应了几句之后,朱悠奇看见她如预期般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悠奇!」
  「翎姊……」他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动作跟表情都显得侷促且不安。
  「刚才部长来电说,曹文諫的右小腿有一度的烫伤,目前情况虽然已获妥善的照护,但仍须住院观察一两天——」说到这儿,顏宥翎的神情忽然变得不甚谅解,「悠奇,部长说……关于曹文諫的解释,他说是你将他推向热水壶,事后还见死不救,到底是怎么回事,悠奇?我知道事情一定不单纯,你也并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对吧?」
  朱悠奇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知道若是说出事情的原委,一定能够以正当防卫为自己洗刷罪名。可是,一旦事情的真相揭露,自己的性向必定引起争议,要是曹文諫再加油添醋的借题发挥,闹到最后的结果,便是自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为了清白而丢了工作,这样的赌气并不是明智之举。
  「很抱歉,翎姊,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顏宥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不过请记得明天得把你的那一部分稿交给我!」
  朱悠奇无力地点点头。稿子的部分是没问题,只是令人头痛的是,在经过了中午的那一番波折之后,办公室里头窃窃私语般的声嚣便一直没有停过。
  比起曹文諫所遭受的创伤,对于朱悠奇的见死不救更让他们惊愕不已,进而议论纷纷。
  儘管朱悠奇不断说服自己那完全是曹文諫咎由自取,然而舆论的压力、眾人毫不知情的评判、以及那些趁虚而入的罪恶感,却逼得他不得不动摇原先的立场、开始自我谴责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中,曹文諫虽然请假未到公司来,但是有关肇事那天所发生的详情,却一直被某些雾里看花的同事们半拼半凑地传佈着,再加上另一位当事者始终保持着沉默,于是所有不利与不谅解的矛头,无庸置疑全都指向了朱悠奇。
  儘管那些不怎么和善的眼光是与日俱增,然而朱悠奇依旧坚持不去探望曹文諫,也绝不说抱歉。
  如此高度戒备状态的相处气氛,以及找不到宣洩出口的工作情绪,让他深怕或许哪天自己就这样崩溃——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会尽到自己的本份,把该做的事都做好做完。
  在烫伤事件过了一个礼拜之后,这一天,当朱悠奇看到顏宥翎面带凝色来到自己的座位时,他突然有种大难即将临头的不安。
  「悠奇……」讲话一向简洁有力的顏宥翎,此刻竟然出现了难得的犹豫不决:「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我还是必须跟你传达公司的旨意,基于你的失当行为,上头决定将你调到南区门市部,你知道,就是现场销售员……」
  顏宥翎把话说得很委婉,朱悠奇其实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在回想,假如那一天曹文諫没有来强吻自己,或是他吻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多作抵抗,又或者是抵抗的时候受伤的人是自己,那么是不是一切的结果,就能变得不一样?
  但是不一样的结果又能如何呢?终归到最后,自己还是得去承受那些不应是自己该去承受的罪孽不是吗?
  又凭什么自己非得去承受这些罪,要为了那些非出己愿的事而受到牵连呢?
  愈想愈不甘心的思维,已经严重到影响自己的情绪控制。要不因为隔天是周休假日,朱悠奇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按捺得住自己那欲闯进部长室里找人理论的衝动。
  然而不管有无去跟部长理论,下个礼拜一,他仍旧摆脱不了得到门市部去报到的命运。
  今天下班前,朱悠奇办妥了交接的事务,将办公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清空,然后,跟顏宥翎说了些道别的话。说道别是有点夸张,毕竟日后还是会因为公事而再度碰面的。
  重点是在于,好像除了顏宥翎,这里似乎也没有谁,值得他这么情深意重地道再见了……
  顏宥翎是个能力很好却又内敛的前辈,虽然行事作风严谨,也不像曹文諫那么健谈且具亲和力,但是在需要她关照的时候,她犹是会毫不吝嗇伸出援手的。
  就事论事,不因为某一人的片面之词就断定另一个人的好坏。就像针对自己让曹文諫烫伤一事,纵然她嘴上不说,不过朱悠奇却看得出来,她其实是相信自己的。
  光凭这一点,就让朱悠奇对于今后将不能再与她共事而倍感惋惜。
  伴随着涨若无穷的鬰闷,朱悠奇倚着身后这望似无尽的暮色,黯然沉浸在被真理流放的孤独里。说来也讽刺,难得能够在家坐下来好好欣赏窗外眩人的景致,却是在这般沉重的心境下。
  绝望,宛如一股无形的超重力,拖着自己不断地往下坠。正想吶喊呼救之际,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就是一抹温热,从眼皮的部位传导至感觉神经。「谁?」
  「嘘、别动!」
  熟悉的声调,自朱悠奇的耳边响起,他发现自己欲发问的嘴巴,被人塞进了某种东西。
  「先别看,吃吃看这是什么滋味……」
  本来还在担心是什么歹徒闯进家门,用枪抵住自己的嘴巴,尔后听得身后人这一发言,朱悠奇霍然提防的心,这才松懈了下来。
  情况大概是,刚回到家的夏理绅偷偷从背后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拿了一块最新出炉的测试品给自己吃,然后要自己猜猜那是什么玩意儿。
  「呃、西印度樱桃……」放进嘴里的东西入口即化,带点酸甜的香气,朱悠奇猜想那应该是块樱桃口味的慕斯蛋糕。
  「嗯,你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的嘴巴,那么接下来就试试这个吧!」
  夏理绅依旧摀着自己的眼睛,凑上了他所谓的下一个甜点。只是这一回,除了和有草莓味道的湿滑触感,还有一阵阵喷向鼻腔的热气……那种舌头被攫住不放、甚至还引发嘖嘖声响的感觉,朱悠奇再迟钝也能明白,夏理绅正在对自己做什么!
  接吻这种事情对朱悠奇来说并非不寻常,但现在的对象可是夏理绅,是那个在不久之前还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哪。
  在以往,夏理绅只会用鄙视的眼光、嘲讽的口语、以及粗鲁到不行的蛮力对待自己。而此刻,他却用那以往绝无可能施予在自己身上的温柔,热切地、浓烈地亲吻着自己。
  由于眼睛被蒙住,因此所有的感觉,全凝聚在这遭人佔领的唇舌之间。对于夏理绅任何一个轻盈的舔弄、粗野的捣入,都在失去视野的危境下,深深衝击着朱悠奇的感官神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夏理绅都悄悄地略过那一段不甚愉快的昔往,慢慢地伸出手来,开始触摸彼此的心房?
  激缠了半晌,夏理绅终于欲进还退地松开朱悠奇的唇,「怎样,味道如何呢……」
  朱悠奇的呼息被对方挑拨得既紊乱又不稳,他喘了一会儿才道:「你吃草莓…?」
  夏理绅这才将手自朱悠奇的眼皮上移开,然后正面凝视着朱悠奇。「刚才在店里试作了一些水果慕斯,感觉上好像是樱桃的比较入味,所以就先让你嚐嚐看!」
  朱悠奇毫不避讳地与他对望,对方那眼底的真诚和坦然,让朱悠奇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不管是樱桃、草莓,还是你的味道,都很好吃……」好像连耳根子也灼热了起来。
  「是吗?」总是一脸酷相的夏理绅,居然露齿而笑了,「那么,再让你多吃一点好了……」
  话才说完,那半垂着睫眸的脸庞,又再度迎面覆上,朱悠奇的心脏,亦再次陷入一场疯狂迷乱的战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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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灯光全敞的房间内,朱悠奇终于亲眼目睹到褪下衣服后的夏理绅,是如何地用他那精壮结实的胸臂,紧紧地拥住自己;是如何地用他那硕大的男根,狠狠地深入自己。
  不管是肌肤轻柔的磨蹭,还是内壁深切的廝缠,都让朱悠奇愉悦到无力去甩开那股妖惑人心的震颤,尤其是当夏理绅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心头的那份激盪,简直就像达到了高潮一样,让他沉迷在颠狂的漩涡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双方相继攀顶之后,夏理绅躺在朱悠奇的身侧,用手轻轻抹去他额上的薄汗。
  「喂、你现在好像特别兴奋,跟你刚才的一脸愁容差好多。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听到夏理绅这么一说,朱悠奇心中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惊异。的确,在跟夏理绅做爱之前,自己不是正在为公司的事而鬱闷不已吗?怎么他一出现,那些烦躁的、恼人的情绪就像遇到剋星一样,都自动退散了呢?
  朱悠奇不但对自己的情绪颇为怀疑,也对近在咫尺的夏理绅感到不解:「你怎么会知道我心情不好,真有那么明显吗?」
  「其实并不明显,不过我在亲吻你的那一刻,我就察觉到了,」夏理绅微微蹙眉,彷彿这种感应对他来说,也是挺突兀的。「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我就是感觉得出来……」
  「是吗?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其实朱悠奇心里是有些开心的,因为从来就没有人会对自己这样观察入微,甚至这么轻易地,就抚慰了自己的心灵——「因为在你亲吻我的时候,我就将那些不愉快的事,都给拋诸脑后了……」
  「这么说,我可有疗伤癒病的能力囉!」
  夏理绅浅浅一笑,就像午后那抹耀眼的阳光,照亮了朱悠奇心底深处被阴影所笼罩的角落,终得重获光明。
  于是朱悠奇也没有刻意保留,他将自己在公司发生的不愉快、以及所受到的不合理待遇,全部倾诉出来。不求别的,他只想好好的发洩一下,以消弭心中那股积压已久的怨气。
  「其实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夏理绅提出了他自己的看法:「调到门市部也未必不好,一来,你不用再去面对那个讨人厌的傢伙,二来,换个新环境,或许能够让你接收到更有趣的事物;换个心境,或许你看事情的想法,也会有不同的新感受。放轻松点,没有什么好气的,心情再不好的话,回家来找我,我做好吃的蛋糕给你吃!」
  朱悠奇被他最后的那句话惹出了笑容。「吃了你的蛋糕,的确是让我忘却了烦忧呢……」
  「你知道吗,我并不是在逗你……」夏理绅的眼神认真地凝视着朱悠奇,「说真的,从来都没有人看好我做蛋糕这一途,被人嘲笑也就算了,就连自己所重视的家人都不支持。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很想就这样放弃了,当一个人的心被杂乱的念头干扰时,很快的,那种不对味的感觉,便反映在我的蛋糕上……
  「其实我做的蛋糕不是一直都能让人感到满意的,当初的那股热情与傻劲,因为现实的打压和自己的心念不定,早已慢慢地退烧,进而影响到整个蛋糕的品质,可是你……在我遇上你之后,你说你怀念我的蛋糕,除了安丞之外,就只有你会称讚我的蛋糕,而且,我也从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像你这样在吃蛋糕的时候、脸上所流露的笑容,竟然可以如此的甜蜜。」
  听到夏理绅用甜蜜来形容自己,朱悠奇的脸上瞬间袭上一股灼热:「什么甜蜜、只要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每个人自然都会流露出愉快的表情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并不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可以像你这样牵动着我的心,」夏理绅一边说,一边将脸缓缓挨近,「你唤醒了我渐渐沉睡的意志,召回了我节节流失的动力;你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定位,让我再度看到自己的价值……你知道你最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在我深深伤害了你之后,而你居然还能在我最低迷的时候,摸着我的头,给予我安慰……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完全插进我的软肋,让我无法恨你、讨厌你……」
  既然无法恨我、讨厌我,那就试着喜欢我、爱我吧!
  拋开过往那些硬披在肩上的荆棘吧!让它不再当我靠近你的时候,被刺得伤痕累累;也让它不再当你防备我的时候,压制你那体内柔软易碎的心肠……
  朱悠奇毫不闪躲地让夏理绅炽热的唇温覆印上来。也许有些心结尚难以跨越,有些顾忌仍无法击破,但在经过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那趋于柔和的眼光传递,以及日益圆融的行动表现,早已将各自那份恋慕的心思,悄悄地流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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