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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如果真的只是同族之人,那的确也不足为奇。”
  余太妃迟疑道:“可你不知道,这位相爷夫人与当年的南夫人生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人已经像到……”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喃喃道:
  “像到我幻视看到他后的陛下,会重演先帝当年杀相夺妻的程度了啊……!”
  –
  “陛下身体不适?”
  赶回来复命的沈元聿与李沐风才到苑外,便被拦住。
  惜月迟疑了下,道:“是,陛下服完药,已经歇下了。”
  不能面圣,二人只能先行离开,一出苑门,一位身形纤瘦的中庸便走了过来,柔声唤:“听闻殿下被一个坤泽信香惊扰,臣已让人备好汤药。”
  过去沈元聿最是待对方柔情,可不知为何,今天闻到马车那坤泽的信香的他,此刻有些不愿与之多说,只勉强笑着夸了句,“宛青你有心了……”
  一旁却突然传来一声不屑轻笑,“陛下当初瞧都瞧不上一眼的赝品,你倒是眼巴巴捡了,护在手中,宝贝得不得了。”
  此言一出,那名唤“宛青”的中庸脸色蓦地一白。
  “李沐风!”
  沈元聿终于有些忍不了:“你嘴巴给本王放干净点!本王再如何,也是堂堂亲王,岂容你个将军如此口出狂言的!”
  说完,便愤愤带着宛青离开了。
  独留李沐风站在原地,低着头,握紧拳头,抬起的眼中射出的目光,像淬上了毒蛇的毒汁。
  –
  “陛下。”
  端着药的惜月走进门中,望见正在窗边凝看一物的人,见她进来,对方把东西收入贴心口衣裳内,可还是让她不小心看到了,不由一愣。
  九殿下逝世后,很多贴身物品都一并葬在那场大火之中,连让他们陛下事后能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
  唯剩这枚脚镯。
  此前她一直以为这枚脚镯被帝王藏在太极宫某处,自己这才未曾得见一回,可没想到,帝王竟是放在贴心口的地方,即便南下,也一直贴身携带。
  尤其是,惜月还注意到插在桌上瓶中的一枝凋落得差不多的花枝。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帝王特意选来送给郡王府礼物的花树上折下的。
  ——帝王每攻占南方一处城池,便会将这么一棵花树种下,但无人知晓帝王的用意。
  虽不知道这花树为何会突然开花,可这种种一起堆在眼前,之前还疑惑帝王突然对郡王府起兵刃的她,此刻敏锐地察觉到,这极有可能是与九殿下有关。
  待帝王一口饮尽那稠苦无比的汤药,惜月刚要端着碗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问:
  “他来过你梦中没有?”
  虽然对方没有指明“他”是谁,可惜月一下子就明白对方在说谁。
  不像靖王把当年太后特意寻来的中庸带走,当做那人替身,无论太后想尽办法,文武百官再如何苦苦哀求,这位帝王三年里竟是不曾妥协过一分一毫。
  偌大后宫,愣是三年不曾添过一个人。
  真真冷清到了极点。
  外人只以为威武神明,战无不胜的帝王是为了创下不世之功,才摒弃这儿女情爱。
  只有他们这些伴君御前的人才知道,这只不过是痛失爱侣,不得不苦苦守着亡妻唯一的一件遗物的老鳏夫,在用这漫漫日岁,来惩罚着当年没有保护好此生挚爱的自己。
  而眼前这句,是三年里,帝王第一次主动提起中庸,惜月低头如实道:“前些日奴婢梦见过九殿下一回,让奴婢好好照顾好陛下,还说……”
  帝王听了,倏地一笑:
  “那他怎么不来朕梦中亲口告诉朕。”
  惜月顿时汗如雨下,“陛下,九殿下他……”
  然而帝王的声音陡然一转,悲凉露出,自顾自道:“之前朕还一直心存幻想,觉得他从不入朕的梦中,是他尚在人世,而不来寻朕,也是因为害怕还会有人害他,这才躲在南方的某个北朝无法插手之地,只有朕把这‘望夜雪华’种遍南方每一处,让他看到了,才会放心地让朕找到,可原来…”
  “他竟是独不愿来朕梦中罢了。”
  第71章
  离开南兰城后, 中庸便一直没有醒过,全程只在冼君同怀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一会儿嘴里委屈呢喃着什么,一会儿又无意识难过地啜泣着。
  冼君同看到这样的中庸, 心如刀绞, 只能不断用茶水沾湿了,擦着中庸烫热的身体, 尽可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至于中庸身上那好像坤泽的混着一些君子竹的浅淡兰花信香, 自从出城, 便开始慢慢消散,因为本就不怎么浓,没多久,就彻底闻不到了。
  好像是完成了它保护中庸的任务,便就此要离去了一般。
  中庸突然有了信香, 可又消失, 这让冼君同心中莫名不安, 只能让侍卫再快一点赶回南云城。
  侍卫一路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南云城, 终于赶在闭城前赶回。
  “你赶紧去请城西医术最好的廖大夫,无论怎么样也要请他来!”
  可正当冼君同一边心急如焚命人去请大夫,一边抱起中庸要下了马车时, 却听到白星叫了一声:“相爷,有人要找您和南清哥哥……”
  冼君同此刻已经心急得不行, 差点失控指骂对方分不清见客的时候,却在转身看到慈安堂门口站在的人时,猛地一怔:“您不是……”
  –
  中庸陷在了一场诡谲的梦中。
  他感觉到有人在找他, 可他不仅看不清方向,还感觉自己在这黑暗中越陷越深, 眼看自己就要被抓到,带回更恐怖,更冰冷的地方。
  突然,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从黑暗中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他猛地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慈安堂自己房间中。
  “青青……”
  闻声一转头,中庸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的冼君同,男人眼底发青,满脸胡渣,好像好几天没睡了,眼中还一片没来由的悲伤。
  马上,青令听到一声叹息,发现房间中竟还有一人。
  “族长……”
  中庸正疑惑对方为何会离开青族,突然出现在此,却同样从对方脸上看见一层哀伤,他心底猛地浮出一股极强的不安,稍稍一动,下.体隐隐作痛,鼻尖则蹿上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冼君同按住他,声音发颤,“青青,别动,你才……”
  一股莫大的失去极重要之物的感觉冲上心头,青令心跳极快,哑声问:“小南哥哥,我是不是……”
  冼君同一把抱住他,眼眶湿润,强忍悲痛道:“青青,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青令愣了一下,视线径直越过男人的肩膀,直直落在了自己被褥下平坦的小腹。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的中庸只觉一股钻心的疼要把他从身体内部撕裂,他率先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小南哥哥…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啊……我们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我们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他来了……”
  紧紧抱住怀中已经崩溃得不知痛苦而挣扎的中庸,眼眶湿红的冼君同心中痛得肝肠寸断,他想说什么,可一想到青易之前告诉他的话,他只能咬住牙,不断抱着中庸颤着声哄道:
  “青青,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但冼君同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毫无说服力,毕竟中庸怀子,何其困难,千年的医书上都罕有几例,青令的这个孩子,他们一直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他们甚至都已经没有希望了,就更别说还会不会有的下一个孩子。
  其实与中庸一样,才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就要马上面对他的离去,冼君同也悲痛欲绝,险些病倒。
  可一想到中庸尚在床上,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而醒来,他只能强撑着自己坚持下来。
  他不能让他的妻孤身一人面对这丧子之痛。
  而听着怀中的妻的那一声声哭声,他的心亦再度经历了一场凌迟酷刑,可他还是逼着自己不能露出软弱的神情,而是要做中庸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
  “青青,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的…”
  “可再有孩子…也不会是我们的这个孩子了啊……小南哥哥…这是我的报应……可这明明是我的报应…为什么要报给我的孩子……”
  冼君同不明白中庸为何认为这个孩子的失去是对他自己的报应,这一切明明是他这个父亲的过失,若要报应,也该是他一人承担,可为什么最终一切痛苦却唯独让他的妻儿承受。
  然而中庸已经听不进旁人的一句话,他整个人已经彻底陷进了这个,连孩子悄悄来了都没有发现,就已经永远失去的痛苦自责的漩涡,无法挣脱,除了在冼君同怀中不断哭喊捶打着对方,直至最后力竭昏厥过去,再也做不了任何别的事情。
  而现今还陷在丧子之痛无法自拔的中庸尚且不知,距离他失去孩子后,又永远失去自己的爱人,而自己则重新落入那人掌中金笼,重演父母悲剧,其实也只有短短不足数月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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