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有什么毛病?
  明见还不想死, 照他之前买的那些狗血话本来看,能说出那么一番话, 定是受过情伤。
  “我可以杀了他, 要杀了他吗?”萧不眠微弯着唇,侧过头问。
  昏黄的烛光燃着,时明时灭, 厢房内一时之间十分安静。
  明见愣了愣神,过了会儿才挪开眼, 勾住萧不眠缠绕在腕间的绸带,摇摇头。
  意思就是不要了。
  萧不眠垂眸,盯着明见指节分明的手看。
  见萧不眠没再说话, 明见松了口气,忽略掉萧不眠黏黏糊糊的拉他手的动作,看向玉竹,拒绝他,“不要。”
  玉竹脸色一僵,随后言辞轻缓地问:“为何呢?提前结束痛苦不好吗?”
  “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和安陵王一样的。”明见直言道。
  他大概知晓了,他记得安陵王的姓名中便带了个明字,玉竹口中的明郎应当就是安陵王。
  估摸是安陵王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才让玉竹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果然,明见话落,玉竹那张原本清秀的脸顿时扭曲变形,他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中带着嘲意,“可我之前也不信的,他对我真的很好,说要娶我,为我赎身。”
  玉竹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陷入了一段往事的回忆中。
  “他第一次来秦时楼时,穿的是月白色的锦袍。”玉竹的耳鳍微微颤动,“他想学琴,于是妈妈让我去服侍他。我不喜欢,那时我还没有性别,可因我的长相过于女相,总是会被那些来秦时楼寻欢作乐的客人动手动脚。”
  “我以为他也是这样的,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可他从未有逾越之举。”
  玉竹眼中划过一丝怀念,“他对我很是尊重,即使我只是秦时楼中的小倌,他也未曾看低过我。有时遇到难得的琴谱也会不辞辛苦地给我寻来,见我喜欢吃糕点,便亲手为我下厨。”
  “他给我带珊瑚钗,教我写他的名字。”玉竹突然孩子气地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沈明骞…他说这是‘如日之升’的意思…”
  他顿住,不再说了,陷入沉默。
  明见问:“后来呢?”
  玉竹淡淡一笑,“后来我们被他家人发现了,他的父君与族中长老不让他再来见我。那时我对情爱尚且懵懂,只以为自己少了一个能交心的好友罢了,难过一段时日后倒也还能过得下去。”
  “正好那时我遇上了鲛人的生长期,我做了男鲛。”玉竹眼中逐渐湿润,“可偏偏就是那时,我渐渐明白过来我对他的心意,我后悔过,自责过,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要在我选择成为男鲛后才明白过来。”
  “但他不在乎。”
  屋外有风吹过,窗户被风吹得晃开大半,清冷的月光落在窗台,随之落下的还有纷纷扬扬的落花。
  玉竹伸手接住一瓣,声音很轻很轻,“他说只要是我,他都爱我。不管我是男鲛还是女鲛,都只爱我。”
  明见轻叹了口气,话本里说出这种话都没什么好结局。
  “我信了。”玉竹轻笑,“那时候我好傻,他告诉我他会替我赎身,会求鲛人王为我二人赐婚,八抬大轿迎我入府。可我明知晓他那种家世,是不可能会让我进门的。”
  “我一边沉溺其中,一边清醒地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糊涂。有一天,他和我说他的父君退了一步,说只要他先有家世清白的正妻,就能迎我做小妾。”
  “我偷偷去看过,与他即将成婚的也是一位男鲛,那小郎君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郑闻琅。他家世比我好,出手成章,也能弹一手好琴。我羡慕他,又嫉妒他。可我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明郎与那位小郎君越发亲密,看着他来寻我的时日一次比一次隔得长。”
  “前几日,他终于来看我了。他许是喝了酒,说话也胡言乱语的,说是有比我适合换命的人出现了,只要等到大婚之日与剜心鬼结契,就能让他心爱的人活过来。”
  玉竹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流下,“我心中起疑,假装不知。可老鸨是他的人,我怕她会通风报信,只好委身给觊觎我身子许久的鲛仆。”
  话落,他仍然能想起鲛仆趴在他身上时的恶心与黏腻。
  “我好恨他。”玉竹浑身颤抖,声调里带着压不住的哭腔,“我终于能出秦时楼了,却发现原来他一直养着一位女鲛,那女鲛快要死了,他要用至阴之体的鲛人给她换命。而我和郑闻琅,都是他用来给那人换命的。”
  “姑娘,姑娘。”
  “哈哈哈……”玉竹给自己簪上步摇,对着铜镜用螺子黛细细描画眉形。他的手法娴熟,眉尾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像是练习过千百遍,“我要是姑娘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对我了?”
  萧不眠不是很能理解,眨了眨眼问:“他若是喜欢你,为何会因为你是女子还是男子而改变呢?”
  明见扯了扯嘴角。
  萧不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怎么还直接往人心口扎刀子。
  玉竹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他望向萧不眠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半晌突然笑出声,“世道就是如此,往后你会明白的。”
  萧不眠浓而密的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心中有股莫名的燥意。
  他会明白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他胸口发闷。但很快,他又轻轻勾起了唇角。
  不,他不会像这个鲛人一样可怜。
  因为他喜欢明见,但明见只是他的猫儿。而这个鲛人想要的却是明见此前说的道侣那种喜欢。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想不懂为何这鲛人要执着于虚无缥缈的东西。
  想到此,萧不眠还未弄明白从何处而来的烦躁彻底消散,唇角依旧挂着笑。
  明见不知萧不眠心里七拐八绕的想法,要是知道也只会告诉萧不眠他想得很对。
  他在脑海里捋了一遍,叹了口气,大概就是他爱她,为了她,牺牲了他和他。
  明见:“所以郑闻琅的死是安陵王做的吗?”
  “是的哦。”玉竹打开一个胭脂盒,指尖沾了嫣红的膏体,轻轻点在唇上。那唇色艳丽,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玉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忽然侧头问道:“好看吗?”
  “好看,”明见点头,又问:“可他应该做不到能在郑府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杀掉他。”
  虽说他们第二日就要成婚,但大婚前一日新人是不能见面,更别说郑闻琅胸口的伤不是安陵王能做到的。
  “明郎和嫁衣煞做了交易呀。”
  玉竹笑吟吟道:“只要他身上有郑闻琅的东西,就可以在大婚之日和嫁衣煞做交易。他用郑闻琅的命换了他心爱之人的命呢。”
  嫁衣煞?
  想来就是说书人说的夜半鬼了,很大可能是宋尧。
  明见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东西。
  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窗户上歪歪斜斜的“囍”字上,电光火石间,那种诡异有了实处。
  等等,这个厢房好像是婚房,就连玉竹身上穿的……也是嫁衣。
  明见的视线缓缓落在玉竹的身上,有风吹过,纱幔被风掀开,烛火还在摇曳,明见这才注意到玉竹胸口本该是心脏的地方,如今只剩一个漆黑的窟窿,边缘隐约的齿印,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
  地上的血阵纹路蜿蜒扭曲,明见抿了抿唇,垂眸看着地上阵法的纹路,问:“为何老鸨不让我们见你?”
  玉竹依旧在描妆,柔柔道:“因为明郎发现我了呀,他不需要我了,有郑闻琅给他心爱之人换命,留下我又有什么必要呢?他给我下了毒,想让我死。”
  玉竹笑得凄厉,“可只有我一人去死吗?我不甘,不愿!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欲念缠身……”
  他转头看向纱幔后的两人,烛火还在燃着,“凭什么他毁了我一生,他却还能好好活着?我不要,地狱好冷,我下去了,他也得陪着我,他当初说好的。”
  “所以我和鲛仆□□,请求他们为我买了嫁衣,布置了婚房。”
  明见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怪不得玉竹那么恨安陵王,怪不得老鸨说玉竹休了假,怪不得这房中进来时就透露着古怪。
  “他得陪着我……”玉竹低低道,捧起嫁衣贴了贴脸,呢喃,“今日就当是我和他的大婚之日,嫁衣煞啊嫁衣煞,带他来见我好不好?”
  明见想明白了。
  玉竹用同样的方式,献祭了自己,条件是——他要安陵王的命。
  明见转身,反手牵住萧不眠,“我们现在就去安陵王府!宋尧也许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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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昨天腱鞘炎手太疼了偷懒了一会会儿,等我慢慢补回来[捂脸偷看]宝宝们晚安呀
  (另外昨天那章有修过哦,改动不大,本来是想让玉竹下线,直接写回忆的。但这样可能就要写很多了,所以直接从对话里体现吧[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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