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嫁衣和凤冠已经准备好,只要江桥愿意,后面的……容禅心中紧张又有些忐忑。
  江桥甩开了容禅的手。
  容禅一惊,脸随即黑了下来。
  江桥说:“不行。”
  “什么不行?”
  “我不能和您成亲。”
  “你说什么?”如果容禅现在有镜子,他大概可以看到自己的面容扭曲丑陋。
  “你嫌我是个男人?”容禅说这句话时,觉得心都在冷,不知道是不是冷画屏的残魂,传递给他的感受。
  “不是!”江桥矢口否认,又转过身去,双手成拳,紧紧抓着。
  “那为什么?”容禅拽着江桥的肩膀。
  容禅拽着江桥,强迫他看着自己。江桥的眼里光芒闪烁。容禅说:“你再说一遍,你愿不愿和我成亲?”
  “我不愿意。”江桥说。
  容禅觉得一把锤子砸到自己的心上,好像他精心准备,为了以真面目面对江桥而设想过他的种种反应,像个笑话。他从未想过,是最真实冰冷的一种反应。
  “就因为我是个男人,不是女人?”容禅心中泛着一股刀锋般的阴寒,江桥太单纯,他大概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也可以把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让他成为自己的“妻子”。
  “不是。无论您是谁……我都不会和您成亲的。”江桥开口之时,觉得喉咙沙哑。“我不能。”
  “那我做这么多为了什么?准备了三场比试,好不容易都过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愿意娶我。”容禅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和那些被丈夫抛弃的怨妇一模一样。“这是为了什么?”
  “小姐……”江桥习惯地开口,然后又改口道:“如画,你不想被许员外安排着成亲,所托非人,我会帮你,但是……我不能。”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山野小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不想,耽误你的前程。”
  即使许如画并未说明。秋石也可以猜出,许家并非平凡人家。普通富户,没有他们家那些学识高深的大儒和武艺高强的侍卫,也不会危险到,需要一个大家公子从小装扮成女人来避祸。必须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性命之忧。
  他们都已经长大。如画小姐该像鹰一样高飞了,他怎么能,为一己之私,阻拦他?成为他的绊脚石?
  只要他冷静下来,就会知道,他们并非良配。
  他愿意为许小姐奉献自己,即使一辈子不成亲,孤独一世也没什么。但他不能拦了如画的路,让他去不到自己要到达的高度。
  他会放手和离开,即使这让如画感到难过。
  这些心中的思绪,秋石并不会和许如画说。
  那颗绣球刚还握在手中,仿佛火球一样灼热,现在,却好像已经开始褪色。
  秋石担心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心软,他把绣球小心地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狠心地扭头走了。许如画用力执着秋石的手,却被秋石狠狠甩开。
  许如画生气了,他吼道:“你走出这扇门就别再回来!”
  谁知秋石头也不回,径直跨出房门。任凭许如画生气地喊叫:“你!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难道觉得我是那样嫌贫爱富的人!你你你……回来!”
  许如画想追出去,却被侍女死死拦住了:“殿下!不能出去啊!殿下!您现在的模样,恐让别人看见……您不能出去!”
  枉费他们为殿下精心装扮了一番,让殿下第一次以真容面见自己的心上人。谁知道太子殿下情路不顺,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惨遭拒绝!容禅咬碎银牙,他怎么不知道,秋石不声不响,却是有自己主意的性子。他原以为水到渠成,谁知煮熟的鸭子会飞!
  前世秋石,是因为这个原因,与冷如画分道扬镳吗?
  江桥从后门离开了许宅,默默走小路回到了秋家的小瓦房里。许宅仍在张灯结彩,处处灯火通明,洋溢着一股千金小姐觅得佳婿的喜悦。明后几日,按照许员外的承诺,还要给云来镇的乡亲提供流水席,并派发红包,共贺良缘。但这未来的女婿,冷氏王朝的皇后,已经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由破砖碎瓦撘成的家中。
  秋家并无恒产,常在许家帮工,自秋石父亲那辈起已是如此。江桥一进院内,就听到秋父的咳嗽声:“秋石啊,是你回来了吗?”
  江桥连忙倒了一碗水,端到秋父的窗边,说:“爹,您喝水。”并服侍生病的秋父喝水。
  “咳咳……”秋父长舒了一口气,问道:“秋石啊,你今天去哪儿了?”
  “爹,我上许家干活去了。”
  “哦,你可要小心,听管家的话,莫打碎了东西。咱们赔不起。”
  “我晓得的。”
  “今天我听得外面好热闹……一直有鞭炮声,咳咳……是有什么事啊?”秋家地势阴湿,秋父一直盖着一张薄衾,许多天了病不见好。
  “爹,是许家在为小姐招亲。”
  “哦,是这样的喜事啊!招到了吗?”
  “招到了。”一滴泪水砸到了秋父的瓷碗里,但秋父老眼昏花,并不能看清。
  “一定是人中龙凤吧……许老爷,许小姐都是有福分的人,你可向他们道贺了?”
  “道贺了。”秋石的声音已经哽咽。
  “那就好,咱清清白白做人,不能失了本分……”秋父摸了摸秋石的头。
  “是。”越来越多的泪水自秋石眼眶中滑出,他用衣袖拭去了泪水,并未发出任何其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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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容禅抓狂,是我不够帅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
  第49章 隙中驹11
  容禅负手站在阁楼之上, 看着整个小城由暗到明。昨晚烧了一夜的红灯笼坠落在地,掉出黑色的烛芯灰烬, 红纸沾染了露水, 柔软又肮脏地粘在地上。这座安静的小城逐渐苏醒过来了并发出细碎的声音,打更人回去歇息的声音,出早点摊的小贩的声音, 赶了半夜路从乡下进城售卖新鲜野菜的农夫声音……
  生机勃勃, 周而复始,世间百态, 红尘五味……
  容禅一夜未睡,仍维持着昨日的装扮。谁知这夜江桥能不能睡着?许太傅见太子许久未动了,叹了口气,上前询问道:
  “殿下, 天快亮了, 您看要不要回来?一会人太多不便……”
  “天快亮了?”容禅抬头看了一眼蓝黑色的天空,一抹浅蓝的云朵出现在天际,东方未晞。容禅表情怔住, 说:“太傅, 我们在云来镇多少年了?”
  “回殿下, 十八年了。”许太傅说。
  “这样藏着掖着, 还不累吗?”容禅轻蔑地瞥了下嘴角。
  “殿下,您的意思是?”
  “一个人, 背负着杀母之仇, 破家之恨,隐姓埋名离群索居多年,看着别人拿走他的一切,在庙堂之上享尽富贵荣华、权势滔天, 他却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起来,难道不恨吗?”
  “装女人,难道还没装够吗?”容禅说。
  许太傅心头大震,说:“太子,难道您以后打算……都不再隐藏了?”
  容禅垂下头,摇了摇,说:“装老鼠太久了,就会真变成老鼠……”
  “只有权势,才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人从天上到地下,也能让一个人从地下到天上……多少人为它舍生忘死、杀父弑君、抛妻弃子……我又为什么不能追求它?而看着那妖妃逆臣在原属于我的龙椅上撒野?”
  “殿下,您终于……”
  容禅轻笑一声,说:“如果我是皇帝,有什么做不到?我们已经藏得太久了,许太傅。如果再不出来,有些人恐怕就要忘记我们了。”
  “臣自当为殿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许太傅感动道,差点跪下。
  容禅虚扶了一下,安慰了一番,他怕他不制止,许太傅当场作篇骈文出来表忠心。
  他是入了穷巷了,容禅想。等冷如画当了皇帝,把该杀的人都杀了,有谁能阻拦他和秋石在一起?
  这凡人的世界里,权力的顶峰就是皇帝。
  那许太傅、乌将军,服从的还不是这个身份?难道是他本人吗?
  这个位子虚幻又迷人,但它能使你得到一切。
  *
  容禅和许太傅正商议如何回京夺位,一匹从京城来的快马却送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
  一匹马儿瘦得肋骨都突出了,蹄子也受了伤,来到许府门前时,不住地打着响鼻。家丁知道这匹马肯定是累坏了,连忙牵到一遍喂草喂水。而骑马的人更风尘仆仆,外衣上的尘土已经板结了,人也胡子拉碴,这已经是他骑死两匹马后换的第三匹马了。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从京城吕大将军府中传来。
  许太傅连忙打开信封,和容禅一同查看。
  “信上说……妖妃妙氏丧子,无法再生育,于是伙同义兄刘氏造反,囚禁了皇上。但万幸,高将军率部击退了叛军,救出皇上,皇上重伤,下诏急宣太子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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