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程意没有戳破程川,她仰了仰头,灯光刺得她眼眶泛酸。
  好久没回家了,我去趟我房间看看。她撑起拐杖,和程川打了声招呼,便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书房。
  忽然摄入了太多碳水,程意脑子很乱,她想缓缓情绪。
  程川书房在一栋独立的七层欧式别墅,主要用于办公放置文件书籍等,和住宅隔着花园。
  花园小径泛着幽幽灯光,程意走出大门,忽然听到一阵疾速的破空声,接着身后震天嘭的一声,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
  世界塞入了慢镜头,她看到巡视保安上前问好的笑容瞬间僵住,手电筒砸落在地,晃着白光,他惊恐地连连后退。
  程意下意识回头,太近了,她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还在动,很快她反应过来。
  是人,软绵绵的人肉。
  血腥味疯草般直冲鼻腔,不过一米远,程意看到那个人双腿悬空,无力摇晃了两下,然后倒在了头部,姿势扭曲,像断线木偶,暗红色血迹从脑袋周围散晕开,不断扩散,满是血迹的半张脸正对着她,直直盯着程意看。
  程意大脑白茫茫一片,她在国外做志愿者,遇到过战乱,无可避免地接触过重伤伤员,但受到如此直观冲击
  是第一次。
  不,其实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十八岁那年,也是黑夜,下着雷暴雨,锄头混着男孩的血肉,砸落翻飞。
  晚风裹挟闷热,程意孤零零站在原地,她只觉得冷得骇人,她双腿灌了铅,一动不动,莫名地,她脑海里浮现一双清澈的眼睛、朱砂色的泪痣、和身上安心的檀木香,
  时教授。
  可时知许没法立刻出现,程意的恐惧不安没法落到实处,有增无减,她孤零零站在原地,裤角迸溅到了血肉,粘腻在小腿。
  血腥味浓重,程意沉沉吐气,听不出情绪地说:先不要声张,去叫医生。
  程家庄园楼层距很高,相当于常见住宅十四层,那人后脑冲地,脑袋的一半已经残缺,程意知道,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人没有留半点余地。
  保安存了胆量,上前看清,立马原地大口大口呕了出来,听到程意的话,仿佛有了主心骨,拔腿去叫家庭医生,头也没敢回。
  那么大的声响,自然惊动了程川,见程意始终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他将人拉远,护在身后,拐杖早已掉落在地,她这才踉跄又僵硬地退后。
  程川暂时顾不上她,叫人送程意离开,然后转身处理现场。
  深夜死寂的空气中充斥着糟糕的混乱。
  程意没走,她身后围了一圈保镖,如同一幢墙隔离血腥地点,耳边是周围混乱的脚步,夹杂程川的命令整顿。
  联系他家人,先别报警。
  家庭医生赶到现场,检查过后只是摇头,没有叫救护车的必要了。
  联系不上他家人,刚和老婆离婚,他儿子带着一家人去了国外。在场人都是心腹,李叔也没多顾及。
  程川克制住压心口的冲动,他喘着气,铁青脸,连说了几声好。
  男人名叫王飞,五十岁上下,是程氏地产分公司的老总,和李叔一样,是跟着程川一路拼创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李叔上过大学,他当年只是浪荡的街头混混。
  并非临时起意,男人后事安排妥当,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手机、钱包、鞋子在顶楼整整齐齐码放,更细思极恐的是,跳楼地点不是公共场合的摩天高楼,而是程家私人庄园。
  这场跳楼自/杀,针对恶性极强。
  一直没出声的程意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究竟要瞒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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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沈妍惊恐:怎么又怂了,这熟悉的配方!
  程意: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沈妍:别拉我做帮凶,想活,真的。
  下章揭时教授过往,直球钓系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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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矛盾还是要解决滴,下章揭时教授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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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程氏一处楼盘塌方了,不是天灾,是人祸。
  楼盘是居民大楼,还没人居住,可许多单元楼已经卖了出去,施工收尾阶段,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塌,十几层的高楼就像雪片一样,几十名工人再没能出来,连尸体都没能。
  仗着在偏远三线城市,王飞压下消息,掩耳盗铃地汇报,称是零伤亡的意外。
  他是最早跟随程川的一帮兄弟,几十年前,满地的机遇和混沌并存,程川没有背景,无异于豺狼口中硬生生撕肉,可有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拥揽他,发展颇为迅速,遇到读经管专业的江澜后,夫妻强强联手,公司渐渐走向正规,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暗线,以备后手,当年扳倒罗氏还立了不少功。
  程川没亏待自家兄弟,分股份、安排职务,拎着棍棒的街头小伙子统统西装革履,廉价香烟换成雪茄,出租房自行车变成了豪车泳池豪宅,夜夜纸醉金迷,人人艳羡。
  顾及他们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担不了大任,也掀不起大风浪,于是背地派了副总制约,相安无事几十年,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
  王飞就是典型,这场豆腐渣工程,连根都烂透了。
  恰好撞到三道红线的审查风声,程川已经打探到风声属实,罪魁祸首王飞自杀,这把刀悬在总公司法人头上,程川江澜。
  程意反应过来,此时的江澜定然毫不知情,她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
  程川显然不想牵扯程意,只说有办法解决,等会就能拿到证据,程意不知道是真是假,只知道江澜此时必然毫不知情,如有不测,程川恐怕想要一个人抗下责任。
  已近凌晨,坐在回医院的车内,程意撑着脑袋,闭眼思考方案,很棘手,还涉及到了刑事犯罪,证据至关重要,不然哪怕江谈的律师团队,也没法开脱。
  而且究竟要审查什么,什么时候审查,审查力度有多大?一概不知,稍有不慎,程氏很可能一夜倒下。
  地下停车场起落杆升降,车小幅度下沉,待停稳,保镖绕后拉开车门,冷调灯光刺目,程意躲了躲光,慢慢支起拐杖下车。
  还我儿子命来!一位中年男人握着匕首,凭空冲过来,呐喊撕心裂肺,响彻寂荡的停车场。
  变故太突然,男人刀尖直冲程意心口,保镖及时空手抵住了匕首,割伤不浅,白棱棱的骨头露了出来,可想而知,如果没有保镖阻拦,足以当场刺穿心脏。
  男人虚张声势的怒吼,暴露了位置,很快便被背身摁下,他仍试图冲破保镖的桎梏,活有要撕碎程意的架势。
  男人啐了一口,呸!赚的都是些脏钱,你们这一家奸商不得好死!迟早下地狱!
  皮肤粗粝,白t恤泛黄,破洞布鞋也灰扑扑的,仔细听普通话并不标准,像是老实的庄稼汉,和程意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程意表情很淡,静静看着男人,也没有报警,命人安置他到日禾在申城分部的志愿者公寓,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有免费餐厅。
  男人并不领情,走之前还在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脏东西迟早遭报应,发家那么快,指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首付攒了大半辈子,全被你们骗走,反正我也没了儿子,只要老子不死,就追杀你们姓程的一辈子!哈哈哈哈哈想看你们程家遭报应的,可不止我
  咒骂虚实萦绕,愈来愈远,程意原地站了一会儿,刚准备迈步,粘腻的裤脚半干不干,撕扯了一下小腿皮肤。
  脑海瞬间闪回那滩软趴趴血肉、死气沉沉盯着她的半截脸,脑周的渗出红红白白
  程意拄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走向电梯间,越走越快,险些摔倒。
  她很想见时知许,立刻马上,哪怕听听声音。
  嘟
  电梯数字逐层下跳,程意用力摩挲食指和大拇指,耳边传来忙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
  程意情绪倏地沉了下去。
  回到主病房,空无一人,一盏落地灯孤零零亮着,程意换下衣服,扔进垃圾桶,再次拨打备注为a时的电话,这次变成了关机,程意下颌线绷得发紧。
  桌上,金黄的南瓜粥飘升白气,碗底压了字条,时知许写的,说今心临时出了些事,需要马上赶去,自觉失约,道歉认真诚恳,还贴心嘱咐了几句,让程意好好休息,不必等。
  字体格外狂草,看来事情真的很急,科研上的事情,马虎不得,程意一向明白,她仿佛能看到时知许写字的模样,脸上一定带着温吞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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