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想从保清嘴里听到什么她不爱听的话。
保清老老实实等额娘上完染发膏,又跟着到廊下坐着晒太阳时才小声说明来意:“儿臣惹祸了。”
云筠照常在眼睛上盖了两片黄瓜自欺欺人,冷哼一声:“你哪一年没惹祸,说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不是她吹,保清真是精力旺盛一个人。
小时候在尚书房是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她和皇上为此不知道面对面叹气了多少回。
办差后倒是稳重一点了,轻易不出错处,可是他那张嘴只要在面前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扎人心窝子的话手到擒来,云筠都怀疑保清那点情商全点这上面来了。
她和皇上都是受害者,不过这几年她没做什么离谱事,还是皇上受到的伤害更多一些。
云筠估摸着,这回应该也是保清惹了皇上生气,来她这里求法子了。
保清悄咪咪地说:“额娘,这回的事儿臣只说给您一个人听。”
云筠取下盖在眼睛上的两片黄瓜,瞧了他一眼。
哟,还整出神秘感了。
行,做额娘的满足他这点小愿望。
挥挥手,站在一旁伺候的两名宫女并着茯苓全都退了下去,廊下瞬间空旷起来,除非有人会隐身,否则接下来的话没有第三人能听到。
云筠懒洋洋的,“这下可以说了吧。”
保清这才不太好意思地说出了他去乾清宫后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包括他把皇阿玛气晕过去了,以及最后皇阿玛让他滚出去。
云筠:?
云筠:!
她顷刻间坐直,啧啧称奇地看了保清一会儿。
这孩子戳心窝子的本领见长啊,皇上在意什么他说什么,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另类天赋。
保清的偷瞄技能在今天得到了极大进步,见额娘脸上没有怒火,保清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问道:“额娘不怪儿臣吗?”
毕竟他可是将皇阿玛气晕过去了,这放在任何一个阿哥身上都是大不孝的事情,会被上鸡毛掸子的那种。
云筠这会儿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皇上被保清气晕过去了诶,母子两人估计要完蛋了。
不过被保清气晕的不是我,有点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清,云筠反问他:“怪你做什么,难道怪你,你皇阿玛就能忘记这件事吗,还是你觉得自己说的是错误的,现在后悔了?”
保清是真的将他和康熙之间的对话都叙述出来了,惟妙惟肖。
云筠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要是被贬为庶人了,以后保清去当个说书先生也不错,她看他在这方面还挺有天分。
意外得到额娘支持的保清有些高兴,“儿臣也觉得儿臣说的没错,皇阿玛这就是上了年纪,所以才容易怒火攻心晕过去,等儿臣回去就搜集几个养生方子给皇阿玛,让皇阿玛好好养身体,不要轻易动怒。”
保清甚至都不用她多说两句便自己想通了?
你对你皇阿玛的父子情分甚至撑不到你满怀愧疚地出宫?
云筠无言以对。
虽然皇上这几年的老登行为比较消耗父子情分,可是保清作为皇上被气晕的直接凶手好歹有点自觉吧,你甚至不愿意在心里多忐忑不安一段时间?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
同样心大的云筠叹了口气,将两片无辜的黄瓜扔给保清:“回府等着吧,看皇上对你有什么处置,我会去试着问一问的。”
虽然康熙这几年对儿子比较老登,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只要妃嫔本人不触及底线,他便不会做什么降位的事情。
端看后宫就知道了,升上来的妃嫔就没有降下去的,最多也只是不受宠被冷待而已。
云筠还真没有将这事儿太过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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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康熙现在也没有将目光放在保清身上。
太子请求自废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大到他不顾刚经历昏迷的身体,当天黄昏便出宫去了景陵祭祀仁孝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
梁九功知道皇上有独自祭祀仁孝皇后的惯例,因此只是在殿门外站岗。
康熙对着仁孝皇后牌位,先是沉默,然后开始念叨。
念他当初在三藩作乱时对嫡子的期盼,立太子时对太子的厚望,念太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念他对太子的好,太子身御敝褥足用布袜一应都超过了他,他努力养护太子长大,尽力给太子最好的。
怎么就走到请求自废这个地步了呢?
康熙让梁九功拿了一壶清酒进来,又开始一边喝着酒一边用绣有龙纹的袖口擦拭仁孝皇后牌位。
最后也是在景陵这边歇息的。
第73章 惠妃
第二日上朝, 康熙瞧着依旧生龙活虎,半点看不出熬了整宿。
他穿着明黄缂丝织就而成的朝服,胸前后背及两肩, 各绣着一幅完整的正龙补子,龙首高昂, 双目圆睁,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 一派皇家威仪。
朝臣高呼万岁。
礼仪太监尖着嗓音:“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御史颤颤巍巍出了队列, 深深鞠了一躬,“臣有本奏。”
蓝顶太监接过御史手中的奏折, 快步走近御座, 恭敬将奏折呈上。
康熙翻看着奏折, 御史已经开始引经据典,直指明珠:“结党营私,罔顾朝纲不堪为官。”
说完,御史麻溜跪下:“臣等所言, 句句属实啊。”
康熙不发一言。
明珠知道自己完蛋了,这位御史一向以性情耿直出名, 脾气又硬又臭, 手上绝对有切实证据。
他往左迈出一步,跨出队列, 取下头戴花翎,跪在原地静候处置。
康熙:“明珠立即削去所有官职, 闭门思过,听候发落。”
明珠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暂时还不想要他的命, 没把他下狱。
御史继续跪在原地,接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奏折,“臣还有本奏。”
明珠心又提起来。
不会要把他的下属朋友们也一网打尽吧?
康熙点头,御史又开始长篇大论:“直郡王行事鲁莽,牵连朝臣以示惩戒。”
明珠心缓缓放下,不是什么大罪名,直郡王最多禁足,不会影响其他。
康熙:“直郡王闭门反省一个月,无诏不得出。”
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明珠动了动跪得发麻的老寒腿,刚想起身,御史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奏折。
明珠:
被迫听了好一顿又臭又长的奏折,明珠提炼出中心意思。
这回是参诚贝勒编书拖沓、四贝勒行事刚硬,五贝勒难担重任,七贝勒生活奢靡,八贝勒朋党习气,简而言之,只要是上朝办差的皇子,全都被他参了个遍。
御史参一个,殿中央跪一个。
看着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的成年皇子,朝臣也渐渐回过味来。
皇上这是看所有儿子都不顺眼了?
御史这几本奏折绝对是有皇上授意啊。
有的朝臣心眼多,见没有在熟悉的位置见着太子殿下,散开思绪。
该不会有皇子对太子下手皇上又没抓着人才有了今天这么一遭吧?
不过诸位皇子的处罚也不重啊,直郡王只不过禁足一个月,其他贝勒也才半个月,要是真是太子出事,不应该才这点阵仗啊?
散朝后,朝臣私底下议论纷纷,都想知道明珠和诸位皇子究竟是哪里惹皇上不快了。
他们要提防下次自己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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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莫名其妙突遭横祸的明珠大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保清只觉得心里顿时安定无比——太好了,被罚过,事情翻篇了。
在这之后太子和康熙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康熙放松了对太子的管控,太子也不再提自请被废的事。
只是保清禁足结束后和太子共事,越相处越觉得不对劲。
我那端庄矜贵吐词文雅经常用睥睨眼神看人的太子弟弟,怎么好像变成额娘口中的那个什么,讨伐型人格了?
熟悉的乾清宫,熟悉的三位主角,不熟悉的太子态度。
他义正言辞地指出康熙工作上的失误:“这次江南水患,皇阿玛就不该派工部侍郎去,皇阿玛这几年总是这样,莫名提拔一些德不配位的人,您作为天下人的君父,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太子如今是真的想开了,甚至可以说是想得太开了。
爱新觉罗没有杀子的传统,他最差的下场也不过是幽禁,甚至不会被贬为庶人。
谁让皇阿玛这件几年越发注重名声,就想要个‘仁’呢。
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左右没什么好下场,现在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有何不可。
虽然他让自己舒心的方式就是给康熙添堵。
康熙也是真的心里堵,揉了揉眉心:“保成,朕让你和保清过来不是来追究责任的。”
太子毫不畏惧地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