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凌当归清了清嗓子。
  陆观南怕他要走,想也不想,赶忙抢在前面,出声道:“你是不是因为弘都那封血书睡不着?”
  凌当归一怔,“你怎么知道?”
  陆观南松了口气,尽力使声音恢复往常般平静,“猜的,可能还有乌塔攻仞州一事?”
  凌当归揪着狐裘上的毛毛。
  那股尴尬或是暧昧的气氛渐渐消散。
  陆观南道:“乱世烽烟不止,不管是弘都、仞州,还是陈郡、雁州,皆非你一人之力就能重铸太平。你救得了一人,救不了千万人。从来都是如此。”
  凌当归沉默,片刻后哼了一声,“谁说我要救人了,我贵为王爵,身份尊贵,锦衣玉食,铺张奢靡,过得不知道多开心,才不管别人死活。”
  陆观南轻声道:“可以再飞扬跋扈一点,这样才能藏起语气中的别扭。”
  “你想死!”凌当归怒而起身。
  陆观南扶住他,又迅速转移话题,没话找话的样子:“阿凌知道我为什么还没睡吗?”
  凌当归翻白眼:“关我什么事,反正你说过,我睡不着是可以来骚扰你的!”
  “严格来说,确实与你有关。”陆观南吐露一声叹息,“生死蛊啊。阿凌,你受刑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疼的。”
  凌当归张了张嘴,有些心虚:“活该,谁叫你刚开始想杀我。”
  这“刚开始”三个字,倒是值得细品。
  陆观南忍住没问出来,只恐阿凌恼羞成怒,真的走了——他不想放人走。
  闲聊东西,从尤承谈到徐清棱,说到弘都与仞州,又过了半个时辰。凌当归困意袭来,他琢磨着要回屋睡觉了,身子却忽被轻轻一推,倒在身后的床上。凌当归眼睛睁不开,全身上下也没有力气再动弹了。
  就眯一会吧,反正一会就天亮了。
  陆观南低低一笑,点起火折子,掀开被子,将人抱进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凌当归手臂上的伤,见到那一道道鞭痕,陆观南神情肃凛,闪过心疼,动作越发轻柔。
  再放好汤婆子,又将棉被的四个角都掖好,确保不漏进去一点风凉。
  陆观南吹灭火折子,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月华如纱,如水,暗流涌动。
  夜色与月色间,陆观南凝神看了他许久。
  第107章 误会
  次日,凌当归醒了。
  他神思尚不清晰,打着哈欠,回想昨夜的事情。他昨夜失眠,便在院子里转悠,情不自禁地就来到了陆观南的偏房。
  所以,他昨晚是睡在了陆观南的床上?
  凌当归身子一抖,瞬间清醒,四周看了看,还真是!
  那陆观南呢?
  他赶忙穿好衣服下了床,扣子还没来得及系,便见得书桌后的圈椅上蜷缩着一个人,薄薄的棉被早已滑到了地上,似乎是觉得冷,他眉头无意识地蹙起,睫毛微颤,薄唇紧抿,双手环着臂膀,指节曲起,骨骼分明。
  “滴——获得200积分,累积11400积分。”
  凌当归摸他的额头,又试试自己的,没发烧,这才放心下来。
  他捡起薄被,裹着陆观南,又戳了戳他,“喂,醒醒,去床上睡。”
  陆观南缓缓睁开了眼睛,似乎是睡懵了,漂亮的瞳孔追随着眼前的人。
  还从未见过男主这副模样,直愣愣的,还透着点呆呆傻傻,感觉很好欺负的样子。凌当归刚要调侃几句,又见他眼中严重的红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话头一转:“你干嘛睡在这啊?生怕自己的伤不够重是吧?”
  “嘶,阿凌,我腿麻了。”
  刚醒来,陆观南反攥住凌当归的手腕,声音沙哑沉闷,听着偏又几分性感,“昨夜你睡着了……阿凌,能不能扶我一下。”
  凌当归不疑有他,心想这也怪自己,便扶他起来,一步一步挪向床榻,嘟囔着:“我睡着你就把我叫醒嘛,我回自己房间睡。东梧阁这么大,本世子虽然狂妄恶毒,也还不至于要占一个奴隶的床……陆观南,你别往我身上压,很重,而且疼。”
  “对不起,阿凌,还疼吗?”
  陆观南脚步虚晃,清醒了几分。他真是糊涂,怎么忘了阿凌还在受伤。
  这人一大早,说话比昨夜更温柔了。
  凌当归轻咳一声:“还行吧,织蝉司毕竟就动了一次的刑,我还能撑得住。你躺下去,继续睡吧,我回我自己……”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外面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喧哗声,还没等凌当归回过神来,门就被粗鲁地推开了。
  “世子,您在这……这吗?”
  凌当归被他那突然的踹门声吓了一跳,脚下不小心绊到了木阶,带着被他扶起的陆观南往前倒去,只听得从喉间溢出来的一声闷哼和倒在床上的轰响,随后凌当归才发现自己整个人伏在陆观南身上。
  两个人都碰到了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陆观南,他后背被伤,刚才又被直直地摔倒在床上。
  凌当归赶紧从他身上下来,自感愧疚,有点着急道:“你没事吧?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陆观南咬了咬唇,虚弱地点点头:“好疼,阿凌。”
  凌当归没空多想,更觉得愧疚了。
  从吉祥的角度来看,他们从一个无比暧昧的姿势,更换了一个更加令人遐想的姿势。那陆观南根本就快要倒在世子的怀里了!
  他这几日忙前忙后地伺候着,哪一回受到的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可不曾见他如此……如此娇弱!
  偏偏世子好像就吃这一套!担心得不得了!
  吉祥大惊失色,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当归看他那傻样,就知道是误会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大清早的你叫什么呀,急急慌慌的闯进人家房间,连门都不敲,太没有礼貌了!”
  吉祥叫苦道:“世子,今日给您补过生辰宴,小的去东梧阁看看您醒了没有,谁知道您居然不在,吓得小人差点魂都不见了!问了东梧卫,才知道您在这儿,小的这不就赶忙过来了,一时激动,忘了分寸。”
  “行吧行吧,你先下去,什么生辰宴的事,回头再说。”
  凌当归将他打发走。
  吉祥欲言又止,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干嘛?”凌当归觉得他没憋什么好话。
  “世子!您您您……要保重身体啊。府医说了,您不能纵欲过度。”
  凌当归捏紧拳头:“……滚。”
  吉祥滚了,连带着门也关上。
  凌当归气得脸疼,扭头看陆观南,他居然在笑!凌当归瞬间脸热,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不疼了是不是?”
  陆观南收敛笑意,按着心口,嘶了一声,“疼。”
  “疼是吧?忍着!”
  丢下这几个字,凌当归哼了一声,冷酷无情,头也不回地走了。绕过走廊,他背身,额头抵在青灰色的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脸颊微红,嘴里不知道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个走向还有男主的态度都极其诡异!
  而且明明是他们那么奇怪,为什么尴尬到落荒而逃的却是他!
  “世子……”
  又一道声音出现。
  凌当归一抖,脑门磕出了个印子,幽幽转向来人:“干嘛?”
  “闫庚已经安置好了。”风絮低下头去,不敢看世子那还没扣好的衣领。
  “知道了,你告诉他,别乱跑,我得空去见他。”凌当归反手捏了捏脸,往风口处站,吹散些脸上的热意,“这回是我连累你和清溪,拿我的令牌去库房领赏吧,我昨天跟管家说过了。”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为世子赴汤蹈火……”
  风絮又要开始一长段表述忠心的话。
  凌当归赶紧阻止:“本世子不想说第二遍。还有那件事,查了吗?”
  风絮只好接过令牌,道:“冒死送血书的人叫崔醒,是户部的一个主事,如今被革职,人还在清都,正要打算回弘都。”
  “被革了职?”
  “是。他将血书送给徐清棱,不久之后便被革职了,理由是办事不力、玩忽职守。”
  诸如崔醒这样的忠臣、能臣被逐步弃用,韩虚谷、徐清棱、尤承这样的奸臣、佞臣却大行其道,宜国怎能不亡。
  “尚书大人真是可以,此举可算是深慰君心。”凌当归抬眉翻了个白眼。
  冷风入怀,他这才发现自己衣服还没穿好,下意识瞥了眼低头恭敬的风絮,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扣子系好,“弘都的事情闹大了,把整个尤府都倒了,还牵连出好一些薛王党人,明曦公主那个性子,绝不会放过他的。你找几个人去盯着他,保护他的安全。”
  风絮不解,但也照做。
  今日是原主凌纵的生辰宴,往年都是大操大办,今年局势特殊,又在风口浪尖之上,祁王只得委屈爱子。但显然王公贵族家的“委屈”非同凡响,满桌山珍海味,库房里又多了许多金银玉石、奇珍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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