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春葭只当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世子殿下,不考虑一下吗?”
那边高柳下,陆观南坐在前车板上,曲起左腿,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二人,从荷包中倒出一些瓜子,看也不看,直接磕了起来。
他懂唇语,当发现春葭要凌当归考虑的时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像是卡了个瓜子壳在喉咙处。
风絮叫了他一声,“你别扔我这啊。”
陆观南没听见,继续磕着,只是动作慢了许多,再回过神来,食指一疼,竟是看得入神,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他也没管,继续盯。
倒要看看凌当归怎么说。
“不考虑哦。”凌当归扬着折扇,时而打开时而合上,“你已经‘畏罪自焚’了,突然出现在祁王府,不是很奇怪吗?若是后面薛王将这件事又翻了出来,查出你,我岂不是要倒霉啊。”
“世子殿下的胆子一向是很大的。既然敢收留犯有谋逆之罪的光阳侯的私生子闫庚,想必自然也不怕收留我一个小小的奴婢吧。”春葭语调轻快,像春日里懒洋洋的丝竹声。
凌当归摇晃着的折扇忽而一顿,他不由挑眉,笑眯眯地啧了一声,由衷道:“好厉害啊姑娘,这都查到了。”
许国在宜国布下的细作网络,已经扎根至少十年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闫庚的身份,凌当归也没有多意外。
他直接承认,这是春葭没想到的,“你不辩驳?”
“你们这些人厉害,我是知道的,迟早的事。”凌当归慢悠悠地说,“春葭姑娘,咱们这算是开门见山了吗?”
春葭敛了几分笑意,认真打量眼前的人,“你认出我来了?”
凌当归耸了耸肩,不言而喻。
“好,我那天晚上说的话,世子还记得吗?只要世子肯交出来,闫庚之事,世上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包括平昌公。”春葭徐徐道。
凌当归歪了话题,“你连平昌公都敢杀?他可是我舅舅,世代袭爵,吏部尚书。”
春葭没理他,继续道:“可世子若是不愿意,那这事若揭发出来,难保不会牵连整个祁王府。”
“这招没用。”凌当归很欠揍地笑,“话说回来,我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以你们这个凶残的手段,我是真不敢。毕竟上次我呢只是稍微地跟你们开个玩笑,逗趣一下,就直接将我送进织蝉司,受了好些天罪呢。”
这话那天晚上在织蝉司,凌当归也说过。
春葭眯了眯眼眸,竟是个很记仇的人。
“这样,你跟你们出主意的头头说一下,让她给我诚挚道个歉什么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们。”
春葭心动了一下,追问:“这么说,你愿意交出信了?”
凌当归露出迷茫的表情,“嗯?什么信?哪有信?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信的事情吧,我不知道啊。”
然后接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春葭姑娘,你们到底是谁啊?身份好神秘哦,感觉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滴——获得150积分,累积12800积分。”
“你……”春葭有些恼火,“你就不怕我把闫庚的事情告诉薛王?!薛王党如今正消沉,有了这个把柄,你祁王府势必满门抄斩。”
凌当归继续甩着折扇玩,轻挑求情:“哎哟怕,我好怕,春葭姑娘,求求你别说出去好不好?我还不想死呢。”
陆观南面无表情地咬碎瓜子壳,非常不小心地咬破了自己的右边腮帮子,疼得他眼睫一颤,舌尖去舔。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挺会撒娇……每次对自己,都是耀武扬威,张扬跋扈,凶巴巴的样子。
春葭被他这一番话更是激起了怒,想动手,却顾忌着一旁的陆观南和风絮,只好咽下这口气:“好,你就守着那封信,我看你能藏到几时。”
说罢,将那包裹往凌当归怀里一扔。
“呃……”
凌当归被里面硬邦邦的金银首饰砸了满怀,不过也幸好他穿得衣服多,不疼。
凌当归正要跟她得意地炫耀,春葭已经转身如风不见了。
凌当归便带着这一包东西回马车。
不知为何,从刚才与春葭说话,凌当归就感觉侧方有一道灼灼的视线。待他一转身,像一脚踏空,猝不及防地撞入陆观南那漆黑的眼睛里,吓得凌当归一抖。
凌当归清了清嗓子,背手往前走。
陆观南就坐在马车的车板上,磕着瓜子,扭脸往旁边吐掉瓜子壳,动作反复,唯独眼神是一点儿都没离开过,仿佛在无声控诉。
凌当归搞不懂,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更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油然而生一种心虚。
越走越心虚,最后凌当归索性硬着头皮以冲锋的姿势昂扬冲到马车前,先发制人,歪着脑袋训斥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环保意识,吃完的垃圾竟然随手乱扔!太放肆了,快点捡起来。”
陆观南垂着眼眸,“哦”了一声。
然后慢吞吞地从马车跳下来,蹲在地上,捡起瓜子壳。
好一副可怜兮兮、坚强倔强的小白花做派???
凌当归感觉自己快晕了。
第113章 灯笼
风絮驾马,回祁王府。
陆观南和凌当归共乘马车,面对面坐着。
凌当归抱着包裹,晃荡里面的金银玉石,盯着陆观南腰上的佩剑发呆,看似蛮愉悦地听着这清脆空灵的富贵声,实际上则在思考刚才陆观南诡异的眼神和离谱到家的反应。
吃那么多瓜子,不怕上火?
诶,原书中有说过男主爱吃瓜子吗?好像没有吧。男主整个一史诗级性冷淡,没提过他对什么东西有偏好或上瘾。
陆观南见他神游天外,舌尖舔着破了皮的腮帮子,抬手按了按右脸颊,淡声道:“还在想她?后悔没将她带入祁王府吗?”
凌当归回过神来,立马否认:“嗯?当然不是!你捂着脸干嘛?”
他震惊,“谁敢越过本世子扇你巴掌?!风絮?”
“……刚才嗑瓜子咬到肉了。”陆观南不愿提这个问题,他也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能那般不稳重,那般犯蠢。陆观南转移话题,“她极有可能是许国细作。”
这个凌当归是知道的,但他得表现出很惊讶很悔恨,于是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紧绷,声音震天:“你说什么!她是许国细作?!糟了,我居然放跑了她!我真是宜国的罪人!”
一车安静。
半晌后,一声轻笑。
像是一片柳叶拂过人面,一根羽毛飘在湖上,轻飘飘的,春日和煦的感觉。
“你好浮夸。”陆观南说。
凌当归脸颊爆红,“你说谁呢?!”
陆观南不跟他兜圈子,直言道:“你。你刚才跟她说的话,我都知道。”
凌当归忘了害羞,惊奇道:“你是顺风耳吗?那么远都听得见?”
“我跟师傅学过唇语。”
凌当归:“……呵,你好厉害哦,这世间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陆观南忽然发现自己很享受凌当归在自己身边,情绪被自己牵动时的模样,表情丰富,很鲜活,很灵动。
阴阳完之后,凌当归按着额角晃了晃,脑子有点乱:“你为什么说她是许国细作?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他从春葭那知道男主和许国细作交过手,可没想到,男主居然都发现对方是许国人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十三、春葭、还有那天在李氏书铺袭击我的女子,都是一党人,那女子功法有许国的影子,佩剑上的字也似许国书法。这些人盘踞在宜国,意图消耗宜国国力。最近好像又因为闫庚,盯上了一封信。刚才春葭就是向你要那封遗书,否则就借刀杀人,用薛王来对付祁王府。”
居然发现了这么多……算了算了,谁让男主光环就是很强大呢。
凌当归不屑地哼了一声,“狗急还跳墙呢。她要是敢说,我立马烧了信,同归于尽。”
“光阳侯遗书上写了什么?”
竟让平昌公和许国细作竞相追逐,一定不简单。陆观南想起那碎掉的纸片上显现出来的“傅”字,思索道:“与许国的那个被灭族的傅氏有关?二十年前,光阳侯阻拦住许国的进攻,也是那场战争,傅氏谋乱,被灭族。”
“……”凌当归瞪大了眼睛,往前挪了挪位置,双手摁住陆观南的脑袋,顺着头发、脸颊乱摸,“这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这就是主角吗!
他突然靠近又上手的那一瞬,陆观南好像被定住了,身子僵硬,动也不敢动,只得任他摸去,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声音莫名有些哑,“我……留下了一张李十三那边的碎片,破解矾书,是一个‘傅’字。宜国鲜少有这个姓,最出名的还属许国的傅氏家族。”
凌当归终于松开了他,酸溜溜道:“不错,是跟他们家有点关系。不过你别问了,这是秘密,我不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