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等行宫彻底建成,陛下便可銮驾挼蓝城,那儿风景极好,集天地万物之精华,陛下定能早日登临仙境。”
  这么一连串下来,天熙帝早已迷失在仙境中,只追问:“我还有多久才能建成?”
  韩虚谷笑道:“陛下放心,明年四月,千秋节前,一定能完工,皆是举国欢庆陛下生辰,陛下又可入驻行宫,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好,此事交给丞相,看来是对极了。”天熙帝仰头大笑,因太过兴奋,眼珠发红,“丞相真是用心,为我宜国江山殚精竭力。”
  韩虚谷受宠若惊,跪拜道:“陛下言重了,微臣是陛下的臣子,此乃微臣分内之事,敢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陛下若觉得有哪一处不合适,便在这图上勾画,微臣立即传至挼蓝城,让人去改。”
  天熙帝全神贯注地赏着这将来自己的神仙行宫,手执朱笔,在图上又添了几笔。
  片刻后,韩虚谷察言观色,忽带了几分痛恨:“陛下,微臣罪该万死,不该在此时提起这事的。只是微臣的儿子犯了大罪,微臣日夜难眠,恨不得将这个儿子打死,送给陛下平息怒气。”
  “那事啊,不已经过去了吗?”
  “是,”韩虚谷大着胆子说,“微臣斗胆,请陛下治臣教导无方之罪。阕儿兵行无功,公主又酿成大祸,险些乱了宜国,微臣……微臣难辞其咎。”
  天熙帝天熙帝此时已完全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了,如行云端,飘飘欲仙,甚至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朕怎能治爱卿的罪呢?丞相这回事情办得这么好,朕如何舍得?韩阕和明曦此事,危及国本,朕不得不处置,朕也并非冷酷无情之人,明曦已经死了,就不提了,等祁王班师回朝,有机会朕会让韩阕再出去历练历练的……”
  他或许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韩虚谷又给天熙帝讲起了这座行宫的壮丽,看到最后一卷,天熙帝意犹未尽,竟觉得这画卷属实太短。
  鼻间忽嗅到熟悉的香味,天熙帝抬头一看,不由心神激荡,“爱妃怎在此处啊?”
  这做宫女打扮的女子却是韩贵妃。
  她已有三十,可在一众年轻貌美的宫女当中,依然是最明艳动人的,整个人便像一朵正盛的桃花,娇艳万分。此时着宫女装束,眼波流转,妩媚且多情。
  “臣妾今日同她们一样,是仙人身边的女使。”
  韩贵妃吐气如兰,身上的香味又仿佛云雾一般,将天熙帝缭绕绞缠。
  天熙帝将韩贵妃打横抱起,又深深地闻了闻,目光变深。
  韩贵妃低头娇笑。
  宫外,薛王府。
  得到舅舅消息的凌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慌忙叫人回来,“将进献父皇的花石再去检查一番,天一亮便抬进宫去!”
  说罢,他迫不及待,满脸欢喜地给韩虚谷斟茶,“舅舅,这一回真是太险了,幸好您来得及时,不然我都怕被芷萝牵连。”
  “芷萝那丫头行事轻狂,我就知道一定会出事,却没想到闹得那么大,尤承通敌叛国,她偏偏又跟尤承有着利益关系,实在是非死不可。”韩虚谷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凌沧仍心有余悸。
  毕竟他和凌芷萝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是痛心。
  韩虚谷又道:“也幸好你听了舅舅的话,行事谨慎,不留把柄,这次才没祸及你薛王。不管怎么说,这一回我们惨败,倒是让祁王占了便宜。”
  凌沧蹙眉:“舅舅,您觉得这事是不是祁王背后捣鬼?”
  “难说。”韩虚谷放下茶盏,“早晚解决了祁王,他是你继位的最大阻拦。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与祁王斗,而是稳住陛下。你在京中小心谨慎,与朝廷命官交好,我得传一封书信回挼蓝城,尽量提前建好行宫。”
  凌沧道:“舅舅说的是。”
  ……
  挼蓝城,曾经的雁州城。
  如此夜晚,灯火通明。
  官兵粗暴地拍门,惊醒笼子里的鸡鸭鹅,吵吵声震天,熟睡的百姓被吓醒,有的直接被提着刀的士兵给拎了起来,言语恶毒辱骂。
  “哥!哥!怎么了?”
  湘露匆忙穿好衣服下床,安抚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惊慌失措地叫外面。
  丁不弃脸色难看,“到了一批木头和花石,太守下令所有劳工集合。”
  湘露脸色同样很难看,气愤道:“可现在天还没亮啊!这群畜生,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
  “别说了!”丁不弃四周看了看,松了口气,“以后那些话不要再说,你照顾好母亲,我先去了。”
  湘露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哥你小心点。”
  “嗯。”
  丁不弃出门,看了眼蹲在门口一言不发干活的人。
  这人是凌纵安插,起初丁不弃怀疑他的居心,后来这人救了湘露几次,丁不弃察觉到他无恶意,便随他去了。
  哨声急促尖锐地又响了好久。
  丁不弃迅速跑到集合地点,那儿已经站了许多同他一样的人,明明还活着,却满身枯萎的死意,双眼乌青,不停地打着哈欠,麻木地被军士鞭笞、辱骂,若有什么情绪波动,那便是恐惧与害怕。
  丁不弃只看到一个人,同他一样,低下去的眼睛里藏着滔天的痛恨。
  那是邵覃。
  清都那个因劝谏皇帝不要大兴土木、要安抚百姓的御史大夫邵亭的长子。全家获罪,被贬到雁州做苦力,短短两月,邵家已经只剩下寥寥三四人了,其余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死在仙雾山。
  第115章 恨海
  凌当归做了个噩梦,竟梦见了一个多月前丁湘露和丁不弃将他一顿痛打的那个画面。
  他醒来后还处于懵逼状态,眼皮直跳,显然是不太好的预感。
  恰好此时风絮递来传信,“是雁州的。”
  信上说,丁不弃被征去修行宫,早出晚归。据闻雁州太守收到丞相的手令,让劳工夜以继日地干活,力保迅速完成行宫修建,如此算下来百姓约莫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到,每月所付的银钱却远远不够,甚至赋税还要照交。
  最苦不过百姓。
  凌当归皱了皱眉,将信递给陆观南,严肃且困惑地问:“这么搞的话,真的不会激起民变吗?”
  他记得原书中,行宫建成,雁州城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人口,皆是老弱病残。具体什么情况,也是一笔带过,毕竟不是重点。
  陆观南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直接将密信给了自己,赶忙放下滴着水的毛巾,手在衣服上擦干净,接过那封密信,扫了一眼,嘴角用力绷着:“只看有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敢豁出去,必是一呼百应。”
  凌当归昏昏沉沉地又倒回床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他想的是,等祁王得胜归朝,跟他商量商量,暗中策划,直接造了天熙帝的反。这种无道昏君,简直就是百姓的噩梦。
  现在宜国已经摇摇欲坠了,诸如仞州、雁州、弘都都多处都水深火热,濒临崩溃,而天熙帝还在做着神仙的美梦,由奸佞之臣把持朝政。
  相比之下,对面的许国正是韬光养晦,兵强马壮之际,强敌在侧,虎视眈眈。只待男主登基后,攻灭宜国,成就不世功业。
  “阿凌,还没睡醒吗?”
  而那个未来掌天下风云变幻的帝王,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忍着极快的心跳与胆怯,伸手去牵住凌当归的手,将他拉起来,低声道:“我帮你擦擦脸。”
  凌当归没什么力气,轻而易举便被拉起来了,懒骨头一样倒在陆观南怀里。
  帕巾擦脸,温度也是正好,足够让凌当归醒神。
  一旁看着的吉祥狠狠翻了个白眼,撇嘴嘀咕道:“就他最会献殷勤!”
  偏偏世子还就很吃那一套!
  风絮置若不闻,眼观鼻,鼻观心。
  凌当归被伺候得极为舒服,尤其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将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超级无敌冷酷帝王,顿觉满足感爆棚,隐秘的爽感弥漫着,他不由眯起眼睛笑道:“陆公子,你现在好自觉哦,都不要人去催你,就主动送上门来了。我看看,嗯,现在已经一点都不看出来昔日平昌公府大公子的样子了。”
  陆观南放下帕巾,在盆里洗了一下,背对他道:“既然看不出来,那为何还那么叫我。”
  “陆公子?”凌当归不怀好意地开始戳他肺管子,“自然是让你不忘屈辱,牢记黑历史咯。”
  说着,十分欠揍地连叫了好几声陆公子,挑衅道:“哎,太喜欢这么叫你了,怎么?不行吗不行吗?”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13200积分。”
  凌当归欢欢喜喜地看男主破防,结果左看右看,只见陆观南慢吞吞地拧着毛巾,拧干水之后,又放到盆里荡了一遍,再次拧干水。
  凌当归渐渐变得迷茫。
  终于,他等到了陆观南的回应。
  “阿凌喜欢,就可以叫,随便怎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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