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陆观南将门关上,从里面落了锁。
  凌当归觉得不对劲,“你锁什么门啊?”
  “有话问你。”陆观南的声音极其沉重,却又低缓,透着意味深长。
  他边往内室走来,边从怀中掏出木盒,期间一直盯着凌当归,“阿凌认识这个吗?”
  ?
  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凌当归下意识咬了咬下唇,隐去眼中疑惑,强作镇定,不动声色道:“当然认识,这不是我的东西吗?怎么在你那?”
  “也是我想问阿凌的。”陆观南已走到他跟前,中间大约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陆观南垂眸,试图从他的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沉声道:“光阳侯遗书这么重要的关系,为何要故意给我?”
  凌当归依然咬着下唇,哪怕心下惊慌,面上却绝不表露一丝,抬眉扫了一眼他的手上,“故意?怎么可能,我是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隐秘的地方,所以才放在那儿的。只不过阴差阳错被你发现了而已。”
  哪怕再有bug,也要敷衍过去。
  凌当归看他,“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你在怀疑我什么?”
  太镇静了,如春葭所说,镇静得让人意外。
  陆观南忽觉巨石压身,说话都堵着一口气,他咬了咬后槽牙,压低了声音,终于问出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的问题:“你知道我的身世,是吗?”
  屋内死寂一片,火烛烧得噼里啪啦,声音愈发刺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吉祥叩门的声音。
  “世子?门怎么关了?”
  “奴才在厨房找了好久才找到些吃的,您就将就点吧?世子您睡了吗?”
  陆观南没动。
  凌当归往旁边走了一下,声音略带疲倦,“我累了,准备睡觉了,不要你伺候了,回去休息吧,明日给你赏钱。”
  吉祥没多想,应了一声便走了。
  屋内再次恢复死寂。
  陆观南仍然是那副模样,死死地盯着凌当归。
  凌当归脑中的系统又在失措不安地尖叫,发布预警,扰得凌当归烦躁极了。
  事情怎会进展到眼前这个乱七八糟的局面?
  男主拿到遗书,为什么要来质问他呢?为什么非要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身世大白,又有遗书作为辅证,第一步难道不该是立即着手准备回许国搞事业的种种事宜吗?原书中就是这样的,迫不及待地逃离,野心勃勃地谋取许国皇位。
  深更半夜了,凌当归熬夜看话本子的兴致已经全无,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
  但在男主强大冷冽的气势威逼下,他还真是大脑一片空白,有苦难言。
  陆观南既有耐心,又仿佛没有耐心,走近了两步,垂眸再问:“为什么不说?”
  从未见过这般眼神。
  漆黑幽深,却又浓烈如火。再多看一眼,凌当归感觉自己要被灼伤了,他不由自主地心漏了一拍,下意识往后退去,然而却没待他退后,手腕便被陆观南紧紧攥住,手下一用力,他就被拽了回来。
  距离太近了,再往前一点,就像两个人抱在一起似的。
  凌当归再次闻到陆观南身上清冷的香,完全愣住了。
  “阿凌,你到底是谁?”
  情绪万分复杂,复杂到凌当归看不懂。
  或者,潜意识里觉得荒唐,故意避开某些念头。
  凌当归自诩能说会道,有些话不经脑子便能张口就来。然而此时,却仿佛被点了定身穴一样,动都动不了,别提说话了。
  直到陆观南关门离去,从缝隙里飘来一阵冷风,他才惶然意识回转。
  心跳已乱,震如雷鸣。
  第125章 窗户纸
  凌当归一夜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约莫巳时,见窗外银光笼罩,簌簌扑叶,方知一场大雪悄然而至,寒冬凛冽,像是要刮掉人身上一层皮。
  凌当归站在廊下,远眺白雪皑皑的屋顶,心中不由怅然,又一次想到了陆观南。
  “世子,您多穿些,小心着凉。”
  吉祥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抖掉身上一层雪,给凌当归披上大氅,手中塞个暖手炉。
  这天确实冷,寒风裹挟着滚滚而来的雪花,万物冷肃,只是站这么一会,凌当归的鼻间便起了点红。
  犹豫了一下,凌当归还是问:“陆观南呢?”
  吉祥忙着向火炉中添新炭,应声道:“一大早便看见他去做干活了,在四景园那边挑水。”
  凌当归皱眉,意外又懵懂。
  都这个时候了,还做这些吗?男主到底是沉得住气。
  小厮眼睛咕噜一转,“世子爷,您跟他怎么了?好些日子都不说话了,那陆观南现在一言不发,整天冷着张脸,浑身戾气,心事重重的。他……是不是真的失宠了啊?”
  凌当归翻了个白眼,“瞎说什么呢?去,让陆观南回屋歇着,不用挑水了。就说奉本世子的命令,如果他不听的话,就直接让东梧卫带走关起来。”
  他拢了拢大氅的领口,不知为何,看见今日这大雪漫天,总觉得心下惴惴难宁,似乎是大事发生之前的预兆。
  “是,世子。”
  吉祥实在搞不明白世子和陆观南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难说,难说。
  吉祥走后,凌当归在廊下站了一会,一缕风吹雪,拂过他的脸颊。凌当归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一阵冰凉。他没躲,却觉得被冻得清醒了一点。
  俯身低头掀起布帘,往前走几步,四方庭院中,大雪纷纷扬扬。
  凌当归置身于雪天,很快衣服、头发、睫毛上都沾了雪粒子。
  他伸出手,看雪落掌心,又迅速融化。
  “世子!”
  一道惶恐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凌当归忽地手一抖,心脏仿佛坠入寒冰湖泊中,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他自从穿书到现在,还从未见过风絮如此失态。
  “世子,不好了!”风絮跪在雪地里,奉上密信,“今晨刚来的消息,王爷大军返回清都,经行陈郡境内时,马匹和士兵误饮了陈郡河水,导致将士染上瘟疫,死了一大半!为了避免瘟疫蔓延,王爷只得忍痛杀掉那些已经染上瘟疫的人并进行隔绝。”
  “什么?”
  这消息如一道雷。
  凌当归急忙接过密信,一目十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捏紧了密信,背过身去,“怎么会这样?”
  原书中祁王平定仞州之乱后,一路顺遂地回了清都,根本就没发生什么瘟疫事件。
  陈郡洪灾久不得治,冬季爆发瘟疫。后期会成为许国发兵攻打的由头,不应该是出现在这里的。
  一定是有人暗中使手段。
  祁王得胜归朝,薛王党不开心,皇帝也不开心。而眼下发生了这件事,损兵折将,皆可以怪罪到祁王头上,到时候祁王怕是给薛王党和皇帝以可乘之机。
  以凌当归对天熙帝的了解,直接斩杀祁王,也是杀害骨肉至亲,他必然会顾忌天下人对他的看法。
  或许会抄了祁王府,将人贬到其他地方去,监禁看守,留一条性命,以示仁义,而待时机成熟再杀之。
  大事不妙。
  “皇帝那边知道吗?”凌当归问。
  风絮也乱了神,“回世子,约莫一个时辰后八百里加急文书便会抵达清都!”
  一旦幽清宫知道,便会第一时间派兵监视祁王府。
  到时候陆观南再想走,可就难了。
  “别着急,急也没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个消息先别告诉任何人,等父亲回来之后再商议。”
  凌当归撕毁密信,扬在漫天的风雪里,当即下了决定,拂袖而去。
  偏房。
  陆观南坐在书案旁,撬开木盒的锁,将真正的光阳侯遗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说来命运真是有意思,他的母族是傅氏,被平昌公陆渊设离间计,诛灭全族。而他阴差阳错,出生之始竟被平昌公夫人抱错,抚养了十七年。
  所以这平昌公府,到底是他的恩人,还是仇人?
  好笑,可笑。
  为何偏偏将他愚弄到这种地步?
  陆观南攥紧木盒被破开的锁,拧开的铁丝割破他的掌心,流了血。
  周身萦绕着浓重戾气。
  “你们都出去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观南身上的戾气顿时消散,只余复杂与清冷。
  门霎时被推开。
  凌当归顾不上浑身的雪和昨晚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快步走到陆观南面前,从怀中甩给他卖身契和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冷静严肃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祁王府的奴隶了。”
  陆观南通体冰凉,骤然抬头,眼睛中蓄满红血丝,“你要赶我走?”
  “没错,你走吧。”凌当归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避开,和以前一样故作轻松傲慢,想说一些符合人设的话,比说“本世子厌了”或者“觉得没意思了”之类的扎男主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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