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不借钱。”凌当归利索道。
  “……”韦松咬牙道:“长陵还没有沦落到问别国借钱的地步,事关秦王殿下与太子殿下体内的生死蛊。”
  “哦?”凌当归若有所思,表情正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倒是要紧事。万一你们许国有人心机深沉,想通过杀了我除掉陆观南,唔……那本太子可就太倒霉了。”
  韦松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句散漫又随意的话,令韦松心一惊,再看向这位宜国太子时,已然多了几分深思,此人不仅不蠢,还很精明,竟然能考虑到这一层。
  凌当归瞥了眼他,摆着架子:“只不过生死蛊难炼,解药更难得……”
  “倘若太子殿下能寻得,陛下定会感激不尽,金银珠宝皆不在话下。”韦松立马道。
  凌当归笑了一声,“不必。我的意思是,有劳太傅大人再给我写首诗,画幅画呗。”
  韦松眼皮一跳:“……愿为殿下效劳。”
  凌当归收扇,伸了个懒腰,挑着珠帘进入了阁内。
  刚进去,走了没几步,便在拐角处被守在那里的陆观南给拦住了,对方上来便是一句:“我也会写诗作画。”
  这回轮到凌当归无语了,“行行行,我知道你文武双全,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
  陆观南沉默片刻,抬手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你?!”凌当归瞪他,“罢了,懒得跟你计较,我饿了。”
  陆观南看他急匆匆走了,忽然笑了,低声喃喃道:“装什么傻。”
  画舫三楼的阁屋内,打开窗子,可见天际茫茫。
  陆栖月沏好一盏许国的茶,正迟疑着。
  凌柳卿悄声劝道:“且放心吧,我兄长外冷内热,并非恶人,他定不会为难公主的。”
  陆栖月循着视线看过去。
  凌当归倚靠楠木扶手,吹着风,品着永盈公主刚沏好的新茶,翘着二郎腿,一袭鹅黄浅色的宽袍广袖,举止之间,轻佻浪荡子的气派全当出来了,瞧着还真有十二分的清都风流太子的味道。
  陆栖月一时有些怔,脸颊微红。
  “砰”的一声低响,陆观南将茶盏放在桌面上,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陆栖月回过神来,顿时脸上红意褪去,说起正事,道:“太子殿下,那夜筵席多有得罪,便是我酒后胡言乱语,还望殿下莫往心里去。我阿兄与苏二小姐并无相谈甚欢,父皇虽有意指婚,只是阿兄不应,一切都不算数。”
  这么说,凌当归突然好像显得自己很介意这件事,莫名有些尴尬,咳了几声,大度道:“无妨,区区小事,本太子怎会放在心上?”
  他本来还好奇为什么陆栖月要说反话,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想把这一茬给揭过去,于是立马唤吉祥,“菜好了吗,快上吧。”
  清都春景独步天下,烟波之上宴饮、听曲赏花更为雅事一桩。
  作为东道国,自然要将这最好的一景展露出来。
  很快,宫女鱼贯而入,端来各色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末了还上了茶点和酒壶,清香袭人。
  猝不及防的,陆观南打了声喷嚏。
  “阿兄可是着凉了?”陆栖月问。
  韦松也道:“必然是昨夜晚睡了,虽然白日里甚是温暖,可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陆观南道:“无妨。”
  而另一边,凌当归看起来只是很若无其事地将桌案上一盏橙粉相间的糕点撤走,告诉吉祥:“这个不必再上。”
  去年秋日存的桂花干蕊,揉了今年的桃花新制得的糕点。凌当归顺道把桂花蜜蕊也给撤走了。
  陆观南勾唇浅笑,轻声道:“劳烦太子殿下。”
  陆栖月不明所以呢,查过陆观南清都往事的韦松很快想到了,眉头一皱,有些意外,这太子竟还记得秦王桂花过敏。
  他原先以为只是陆观南单相思,独做情种,现在看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指着这宜国太子也并非无情之人,倒像是……有点两情相悦的苗头?只是,实在不应该。
  凌柳卿看看板着脸的兄长,又瞧瞧眉梢有笑意的陆观南,对陆栖月莞尔一笑,靠近她小声耳语。
  陆栖月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原来如此,阿兄竟吃不得桂花吗?”
  陆观南道:“嗯。”
  凌当归:“……”
  好没面子。气得他抓了一块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再瞪一眼陆栖月和凌柳卿,“宜国规矩,食不言。”
  陆栖月迅速捂嘴。
  凌柳卿偷笑。
  陆观南也笑,温温润润的。
  韦松很是忧愁,一言难尽。
  凌当归打定主意,一句话也不说了,埋头就吃菜喝茶。
  画舫游宴结束后,陆栖月与凌柳卿两个公主熟悉了起来,邀约着一同去逛香粉铺子,手牵手走了。韦松在琢磨许国的事,以及回信给昭平帝,故而也告辞回了鸿胪寺。
  “太傅大人,别忘了赠我的文赋与诗画大作啊。”
  凌当归对着韦松的背影,提醒他。
  然后看到韦太傅趔趄了一下。
  再然后,扭头一看……只剩下自己与陆观南了。
  陆观南笑着问他:“我们去哪?”
  凌当归还在记仇,嗤道:“你爱去哪去哪,反正清都你也很熟悉,本太子有要事要忙,你不许跟着。”
  “好。”
  陆观南爽快地应下了。
  凌当归往南边去,策马如风,衣袂翻卷。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勒住缰绳下了马。
  他哼了一声,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头,面无表情,只挑着眉。
  陆观南也迅疾地下了马,将绳子系在一旁的树上,惬意道:“我同阿凌学的,好就是不好,不好便是好。”
  凌当归呵呵。
  陆观南知他并不恼,又笑了笑,抬头看向他们来的这处。
  被天熙帝封了的禁区,嘉成帝的潜邸,原先的祁王府。
  第160章 故地
  再回到清都,回到祁王府,对陆观南来说,是故地重游。
  此时,彼时。
  光影交错,落在祁王府空荡一年里肆意生长的野草野花中。
  东梧阁还是往日那个模样,只是当年东梧阁的世子如今成了太子,当年在梅林里修剪枝叶的奴隶如今成了别国的皇子。
  命运,造化。
  原以为够离奇,原来还能更离奇,竟真是百般琢磨不透的。
  流转的光色下,陆观南忽觉百年一事恍然如梦,直至一道带着不满的声音将他敲醒——“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凌当归不知从哪找来一个铁锹,正在挖土,看他发呆,特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有些人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身份尊贵得很,忘了自己曾经做过奴隶了。怎么样,又重新回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陆观南垂眸看他。
  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清光洒落点点斑影,似午时水波摇曳,平白添了几分雅韵。而那树下表情很凶的桀骜少年,手指沾到尘土,脏兮兮的,却很可爱。
  世事变化,唯他不变。
  陆观南失笑,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冲动,上前两步,俯身靠过去。
  凌当归正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呢,忽然眼前一阵阴影垂下,他再瞪,“你干嘛……喂?!”
  陆观南扣着他的脖颈,毫无犹豫地亲了下来。
  春光明媚,莺啼柳拂,万事万物好似都如绫罗春水般柔软。
  陆观南腰间的玉佩空空垂落,与金蝉碰撞,声音格外清脆,像敲磬。阳光照耀下,玉色耀眼。
  凌当归瞧见那玉佩,被闪得眯了眯眼睛。
  陆观南趁势吻得更深入,自有情意缠绵。
  几只黄莺落在庭院里的杏花树上打闹,杏花落如雨。
  也不知过去多久,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观南睁眼,刹那间两个人相望。凌当归的面色桃花般绯红,微微喘着气,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红,一时涣散。
  陆观南静静看他,忽而一笑,“回神了,阿凌?”
  凌当归难得呆呆的。
  “刚才是不是不小心咬到你了?”陆观南哑声道,摩挲他被亲得水润含光的唇角,动作很是温柔,却满是强势而有侵略性的占有欲。
  凌当归被他的眼神烧得一烫,一个激灵清醒了,又涩又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你有病啊?为什么突然又亲我?!”
  “只是觉得氛围正好,想亲便亲了。”陆观南问:“阿凌不喜欢吗?”
  “……”凌当归的脸皮其实有些薄。
  陆观南勾唇:“你刚才还……”
  凌当归踹了他一脚,“闭嘴!”
  他没了力气,踢人也软绵绵的,很丢面子。
  “……好。”陆观南的目光不知为何愈发灼热,喉结滚动。
  凌当归咬牙切齿,将铁锹一摔,怒道:“你!把这边给挖了!”
  他的怒音却被压不下去的羞意缠绕了一点,使得听上去总好像带着其他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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